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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幽冥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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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第4页)

“呃啊——!”他猛地抱住头,发出一声短促而痛苦的呻吟,整个人从床上翻滚下来,蜷缩在地上,身体剧烈地抽搐着。冷汗瞬间浸透了他单薄的中衣,额头的伤口因为剧烈的动作再次崩裂,鲜血染红了包扎的麻布。

这声短促的痛呼,如同丢进死水里的石子。几乎是立刻,耳房那扇并不牢固的门被“哐当”一声大力踹开!

宝春带着两个身材粗壮的仆妇,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他脸上带着一种“果然如此”的得意和扭曲的兴奋,指着蜷缩在地、痛苦抽搐的晨曦,声音尖利得刺破耳膜:

“快看!他又发作了!我就知道!这妖孽根本没好!又在使妖法!快!按住他!别让他再画出什么害人的东西!”

两个仆妇如狼似虎地扑上来,粗糙有力的手如同铁钳,死死按住了晨曦瘦弱的肩膀和手臂,将他整个人死死压在地面的青砖上。冰冷的砖面硌得他生疼,粗糙的麻布摩擦着伤口,鲜血流得更多了。

“放开我…我没有…没画…”晨曦徒劳地挣扎着,声音因痛苦和窒息而断断续续。

“没画?”宝春蹲下身,凑到晨曦眼前,脸上带着恶毒的笑容,伸手用力去掰晨曦紧紧攥着的拳头,“那你手里攥着什么?嗯?给我看看!是不是又是什么见不得光的鬼画符?!”

晨曦的拳头被他用蛮力掰开,掌心空空如也,只有几道被指甲掐出的深深血痕。

宝春一愣,随即恼羞成怒,一巴掌狠狠掴在晨曦脸上!“啪!”清脆的耳光声在狭小的耳房里格外响亮。

“还敢狡辩!刚才那鬼叫是什么?!说!你是不是又梦见什么了?是不是又想画出来害我们陈家?!”宝春的声音因激动而变调,眼中闪烁着疯狂的恶意。他绝不能让晨曦有任何机会再接触到父亲!

“没…没有…”晨曦的脸颊迅速红肿起来,嘴角渗出血丝,视线因疼痛和屈辱而模糊。

“给我打!打到他说实话为止!”宝春站起身,对着两个仆妇厉声下令。他要把晨曦彻底打怕!打得他再也不敢回想那些该死的“梦”!打得他变成一个真正的、只会瑟瑟发抖的废物!

其中一个仆妇犹豫了一下,看向宝春:“二少爷…老爷那边…”

“爹那边有我担着!”宝春粗暴地打断她,脸上是少年人特有的狠戾和残忍,“这妖孽邪性未除,再不用重典,难道等他画出长安城防图,把我们都害死吗?!打!”

两个仆妇对视一眼,不再犹豫。其中一个蒲扇般的大手高高扬起,带着风声,朝着晨曦瘦弱的脊背狠狠扇下!

“啪!”

剧痛袭来,晨曦眼前一黑,几乎背过气去。就在那手掌即将再次落下时——

“住手!”

一声低沉的、压抑着滔天怒火的断喝在门口炸响!

陈明远不知何时站在那里,官袍下摆沾着泥点,显然是刚从外面回来。他脸色铁青,额头青筋暴跳,一双眼睛因为震怒而布满血丝,死死地盯在宝春和那两个行凶的仆妇身上。那目光,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充满了冰冷的杀意。

整个耳房,瞬间死寂。只有晨曦压抑的、痛苦的喘息声,在这令人窒息的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

陈明远如同铁塔般矗立在耳房门口,官袍上沾染的尘土在昏暗光线下如同凝固的血点。他目光如淬火的刀锋,先剐过那两个抖如筛糠、慌忙松开晨曦的仆妇,最后死死盯在宝春骤然煞白的脸上。空气凝滞得如同灌了铅。

“爹…爹…”宝春喉头滚动,方才的嚣张气焰瞬间被冰水浇透,声音干涩得发颤,“您…您怎么来了?这妖…这阿兄他刚才突然发狂,又喊又叫,我怕他…”

“你怕他什么?!”陈明远的声音不高,却像冰层下湍急的暗流,裹挟着刺骨的寒意,一步踏进房内,逼近宝春,“怕他画出长安城防图?还是怕他…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

宝春被父亲眼中那毫不掩饰的杀意逼得连退两步,脊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嗫嚅着说不出完整句子:“我…我没有…我只是…只是怕他再惹祸…”

陈明远不再看他,目光转向蜷缩在地、因剧痛和窒息而微微抽搐的晨曦。少年额头的麻布已被鲜血重新浸透,半边脸颊高高肿起,嘴角的血迹蜿蜒到下巴,滴落在青砖上。那双曾经带着怯懦茫然的黑眸,此刻只剩下空洞的痛苦和一片死灰。陈明远心头猛地一抽,一股混杂着厌恶、恐惧和一丝微弱刺痛的情绪翻涌上来。他强压下这不合时宜的悸动,厉声对那两个仆妇喝道:

“滚出去!今日之事,谁敢在外头嚼半个字的舌根,仔细你们的皮!”

仆妇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退了出去。

耳房里只剩下父子三人。压抑的喘息声和宝春牙齿打颤的咯咯声交织在一起。

陈明远蹲下身,手指带着一种刻意的、冰冷的力道,捏住晨曦的下巴,迫使他抬起那张布满血污和泪痕的脸。晨曦的眼神涣散,似乎还沉浸在方才那金殿幻影带来的巨大恐惧中,对眼前父亲的审视毫无反应。

“说,”陈明远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压,目光锐利地刺入晨曦涣散的瞳孔,“方才,你看见了什么?”他必须确认,这“天机”是否还在!这“工具”是否还有用!

晨曦的嘴唇翕动了几下,喉咙里发出嗬嗬的、不成调的嘶哑气音,眼神依旧空洞地望着虚空,仿佛穿透了屋顶,望向了某个极其遥远且令人绝望的地方。

“爹!您看他这样子,根本就是个疯子!问也问不出什么!他就是在装神弄鬼!”宝春见状,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急忙在一旁煽风点火,试图转移父亲的怒火,“他一定是被什么脏东西附身了!就该…”

“你给我闭嘴!”陈明远猛地回头,眼神如同淬毒的针,狠狠扎向宝春,成功让他瞬间噤若寒蝉。陈明远转回头,看着晨曦这副失魂落魄、显然受到巨大冲击的模样,心中的疑虑和那点微弱的期望在疯狂撕扯。安市城地图应验带来的震撼还未平息,这孽障又似乎窥见了别的什么?是真是假?是福是祸?

他烦躁地松开手,晨曦的头无力地垂了下去。陈明远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如同破布娃娃般的儿子,又扫了一眼旁边脸色惨白、眼中充满嫉恨却不敢再言的宝春。一股巨大的疲惫和冰冷的算计最终压倒了所有情绪。

“听着,”陈明远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冷硬,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是对宝春,也是对地上半昏迷的晨曦,“从今日起,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不得踏入此屋半步!宝春,收起你那点小心思!再让我知道你擅自对他动手…”他顿了顿,目光如刀般刮过宝春,“家法伺候!滚回你娘那里去!”

宝春身体一颤,怨毒地瞪了地上的晨曦一眼,终究不敢违抗,咬着牙,踉跄着退了出去。

陈明远站在原地,胸口剧烈起伏了几下。他看着晨曦额角重新渗出的鲜血,眉头拧成一个死结。不能让他死,至少现在不能。他对外面沉声道:“陈福!”

一直守在门外、大气不敢出的陈福立刻应声而入:“老爷。”

“去库房,把那盒御赐的‘玉肌生肌膏’拿来。”陈明远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再找个嘴严的…去请回春堂的刘一手,就说…府里小厮跌伤了头,让他务必亲自来一趟,诊金加倍。记住,从后角门悄悄领进来。”

陈福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但立刻躬身:“是,老奴明白。”

陈明远最后看了一眼蜷缩在地、气息微弱的晨曦,眼中那点复杂的情绪最终被冰冷的决断取代。他拂袖转身,大步离开这间令人窒息的耳房,沉重的脚步声在空旷的院子里渐行渐远。门被带上,隔绝了最后一丝光线和声响。晨曦蜷在冰冷的地上,身体的剧痛和灵魂深处的寒冷交织,意识在无边的黑暗和那双漠视一切的、冰冷的凤眸幻影中沉浮。

正房里,柳氏正心神不宁地捻着一串沉香木佛珠,檀香袅袅,却压不住她眉宇间的戾气。宝春如同一阵狂风般卷了进来,脸上还带着未褪尽的惊惶和怨毒。

“娘!爹他…爹他护着那个妖孽!”宝春冲到柳氏面前,声音又尖又急,带着哭腔,“他为了那个妖孽,竟然当众呵斥我!还要用家法打我!还…还给他用了御赐的玉肌膏!请了刘一手!”

“什么?!”柳氏捻动佛珠的手猛地顿住,犀角梳齿深深陷入掌心,留下几道红痕。她霍然起身,眼中瞬间燃起熊熊妒火和冰冷的杀意,“玉肌膏?刘一手?!他好大的手笔!”那御赐的膏药,她一直珍藏着舍不得用,如今竟用在那孽障身上!刘一手更是长安城专治跌打金创、口风极紧的名医,诊金高昂,非显贵之家请不动!

“爹他是不是真的被那妖孽迷了心窍了?!”宝春的声音带着绝望的哭腔,“娘!再这样下去…这家还有我们的位置吗?!”

柳氏胸膛剧烈起伏,精心描绘的脸庞扭曲得近乎狰狞。陈明远此举,哪里是治病救人?分明是在宣告,那孽障在他心中,已有了不同寻常的“价值”!这价值,足以让他压下对这个“妖孽”的恐惧和厌恶,甚至不惜动用御赐之物和名医!这比直接杀了晨曦,更让柳氏感到刺骨的危机和羞辱!

“迷心窍?”柳氏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声音冷得掉冰渣,“他是被辽东的败仗吓破了胆!被官位迷了眼!想拿那孽障当垫脚石,搏他那摇摇欲坠的前程!”她猛地将手中的佛珠狠狠掼在地上!沉香木珠四散崩落,发出噼啪的脆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