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第4页)
古道整的脾气谁不知道,说一不二。古德柱缩在父亲身后,忽然看见五叔古永富往他手里塞了个东西,低头一看,是块滑石,上面用指甲刻着
“别急”
两个字。五叔在镇上杂货铺当伙计,见多识广,肯定有办法。
“爷爷,”
古德柱突然开口,声音不大却清亮,“我有个主意。”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古道整眯起眼睛:“你个小娃子有啥主意?”
“让地自己选主人。”
古德柱走到祠堂中央,指着墙上的地契,“河边的地要水车浇,坡上的地要挑水。谁能让地多打粮食,地就归谁。”
他这话一出,祠堂里顿时安静了。
“胡说八道!”
崔氏第一个反对,“地还能自己选?”
“能!”
古德柱举起手里的水车模型,“我改的水车能多浇两亩地,到时候河边的地交给我家种,保证比大房多打三成粮食。要是做不到,我们就永世种坡地!”
这话太敢说了,连古永行都吓了一跳。古德干却笑了:“你说三成就三成?要是少了呢?”
“少一成,我就把我改的水车赔给你!”
古德柱看着他,眼神里的笃定不像个八岁孩子,“大伯敢赌吗?”
古德干被将住了,他压根不信这小屁孩能有啥本事。古道整却来了兴趣,拐杖往地上一顿:“好!我就信你一回!要是真能多打三成,地就归二房!”
他心里打着算盘
——
要是真成了,老古家多打粮食也是好事;要是不成,正好治治这二房的
“野心”。
回家的路上,古永行一路都没说话。快到家门口时,他突然蹲在地上,用粗糙的手掌抹了把脸:“柱儿,爹对不起你,让你跟我受委屈了。”
“爹,这不是委屈。”
古德柱捡起块石头,在地上画水渠,“你看,从山涧引条渠到坡地,再把石头捡出去,掺上河泥,三年就能改成良田。到时候咱不光要种麦子,还要种棉花、种草药……”
他越说越起劲,古永行听得眼睛发亮,最后一巴掌拍在大腿上:“对!咱有手有脚,还能被地难住?”
父子俩蹲在地上画了半天,直到月亮爬上树梢才回家。
夜里,古德柱趴在炕上,借着月光在纸上画图纸。农具改良、水渠走向、草药晾晒……
他写得密密麻麻,还特意用朱砂画了个笑脸,旁边写着
“让娘和弟妹天天吃白面馒头”。
窗外传来猫头鹰的叫声,古德柱放下笔,摸了摸枕头底下的乌木弹弓
——
这是三叔连夜找给他的料子,比之前那根还好。他想起白天五叔塞给他的滑石,想起五婶说要帮忙挖水渠,想起姑姑偷偷塞给他的麦种……
心里暖烘烘的。
他知道,这条路上肯定还有很多坎儿,古德财的刁难,爷奶的偏心,大伯的算计……
但只要一家人在一起,有这些偷偷帮衬的亲人,再难的坎儿也能迈过去。
古德柱打了个哈欠,把图纸折好放进怀里。明天一早,他就要去山涧测量水位,然后去找三叔和五叔商量修水渠的事。他仿佛已经看见清澈的河水顺着水渠流进地里,看见金黄的麦子堆成小山,看见弟弟妹妹嘴里塞满白面馒头,笑得眼睛都眯成了缝。
月光透过窗纸照进来,在墙上投下他小小的影子。这影子虽然单薄,却透着一股不服输的劲儿,像株被石头压住的小草,正憋着劲儿往上长。
古德柱闭上眼睛,在心里默念:“明天会更好。”
这一次,他说得格外坚定。因为他知道,不是明天会更好,而是他会让明天变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