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4页)
但在例会上,老板却突然宣布,这个项目后续的执行,将由另一位同事接手。
整个会议室的人都愣住了,纷纷看向我。我强压着心头的震惊和屈辱,问老板:为什么是我的方案有什么问题吗
老板避开了我的眼睛,含糊其辞地说:不是方案的问题。小陈啊,你最近也辛苦了,先休息一下。这个项目后续的对接工作比较繁琐,让小王去处理吧。
这种理由,连敷衍都算不上。
会后,一个平时关系还不错的同事,悄悄把我拉到茶水间,低声说:陈辉,你……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他犹豫了一下,又说,最近公司里有些风言风语……说你……说你跟一个男的住在一起。
我的血液,在那一瞬间几乎凝固了。
我一直以为,我的生活是我的私事。我从未想过,它会以这样一种丑陋的方式,被摊开在众目睽睽之下,成为别人攻击我的武器。我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来自这个世界的、具体的恶意。它不像林森母亲的眼泪那样柔软,而是像一把冰冷的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我赖以生存的职业尊严。
那天晚上,我破天荒地没有加班,很早就回了家。我迫切地需要一个拥抱,需要一句安慰,需要林森告诉我,没关系,有我陪着你。
我回到家时,林森正在厨房里煮面。看到我这么早回来,他有些惊讶。
我走到他身后,从背后抱住他。他身体僵了一下,随即放松下来,拍了拍我的手,问:怎么了今天这么早。
林森,我把脸埋在他温热的后颈,声音有些发闷,我工作上……出了一点事。
我将白天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他。我没有带任何情绪化的控诉,只是在平静地陈述一个事实。我等着他转过身来,给我一个拥抱,或者说几句同仇敌忾的话。
但他没有。
他只是关掉了火,沉默地站在那里。过了很久,久到锅里的水都不再沸腾,他才用一种近乎耳语的声音,说了一句:
陈辉,是不是……是不是我们太张扬了
那一瞬间,我感觉自己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我慢慢地松开了抱着他的手,往后退了一步。我看着他的背影,突然觉得无比陌生。
我所承受的,是来自外界的无理打压和歧视。我需要的,是来自爱人的支持和肯定。而他给我的,却是自省和退缩。他的第一反应,不是外界错了,而是我们错了。是我们太张扬,才招致了这一切。
这句话,比老板那句含糊的你先休息一下,比同事那些欲言又止的眼神,更让我感到寒冷和绝望。
它像一面镜子,照出了我们之间最根本的差异。在我的世界里,我们的爱是正常的,不该被隐藏。而在他的潜意识里,我们的爱,依然是需要小心翼翼、藏在暗处的东西,一旦暴露在阳光下,就是一种张扬,一种会带来麻烦的原罪。
所以,我被欺负了,我看着他,声音平静得可怕,是我的错,对吗
他猛地转过身,脸上满是慌乱和无措: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我只是怕你受伤害……
你不是怕我受伤害,我打断他,你是怕我们的关系,给你我带来更多的伤害。所以,你想的不是如何反抗,而是如何躲藏。
那碗最终没有煮成的面,坨在了锅里。
我们之间那道看不见的裂痕,在那一晚,被再次撕开,变得更深、更宽,深到我们站在裂痕的两边,已经快要看不清彼此的脸。
从那以后,我开始频繁地加班。很多时候,公司里已经空无一人,我依然对着电脑,一遍遍地修改那些早已定稿的图纸。我不是在工作,我只是在逃避。
因为我害怕回到那个越来越冷的家里。害怕回到那种两个人坐在一起,却相对无言的沉默里。
而林森,也把自己埋进了他的书堆里。他用备课、写论文、看古籍的方式,为自己构筑了一个更安全的壳。
我们的家,那个曾经能抵御一切风雨的壳,如今,却成了我们各自躲避对方的洞穴。
第六章:妥协的代价
我们之间的冷战,因为林森母亲的一场病,被强制中止了。
一天晚上,林森接完他姐姐的电话后,冲出卧室,脸上血色尽失。他抓着外套,手忙脚乱地穿鞋,声音都在发抖:我妈……我妈高血压犯了,住院了。
我立刻站起身:我送你回去。
不用!他几乎是吼出来的,随即又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放低了声音,带着一丝哀求,陈辉,算我求你,你别去。我一个人回去就行。
我看着他通红的眼睛,最终还是把车钥匙递给了他。我明白,我若出现,只会让他母亲的病情加重。
林森这一走,就是四天。
那四天里,他只给我发过一条短信,说:妈没事了,勿念。然后便再无音讯。我没有追问,只是独自守着那个空荡荡的家,第一次觉得,这个我亲手设计建造的空间,大得让人心慌。
他回来那天,是一个阴沉的下午。他整个人瘦了一圈,眼窝深陷,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
他告诉我,他母亲是以绝食相逼,才把自己弄进了医院。唯一的条件,就是他必须去和上次那个小学老师,好好地见一面,不是吃顿饭,而是以处对象为前提,去了解对方。
我去了。他坐在沙发上,头埋在膝盖里,声音闷得像从地底传来,我们一起去公园走了走,还……还看了一场电影。
我的心,一寸一寸地冷了下去。
她人很好,他继续说,像是在说服我,又像是在说服自己,很单纯,话不多。我……我跟她说,我可能……暂时没有结婚的打算。
他用的是暂时,和可能。
我没有戳穿他话语里的漏洞和怯懦。我只是站起身,给他倒了一杯热水,递到他手里,说:累了吧,去洗个澡,早点休息。
面对他摇摇欲坠的痛苦,我发现自己竟然连一句质问的话都说不出口。因为我知道,他也是受害者。我们都是。
真正的致命一击,发生在那之后的一个星期。
那天林森洗澡,把手机落在了客厅的茶几上。屏幕亮了一下,是一条新进来的微信消息。我本无意窥探,但那个备注名——周老师,和屏幕上显示的一行字,却像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了我的视网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