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2页)
后座安静得很,陈凡没像平时那样找话,只偶尔传来布料摩擦的轻响。沈幼楚透过后视镜看过去,他正偏头望着窗外,雨丝斜斜打在玻璃上,模糊了他的侧脸,倒让她想起三年前第一次见他——也是这样安安静静的,说自己是外地来的,没什么本事,只求安稳过日子。
那时她刚接了个棘手的案子,累得整个人都快散架,沈家催着找对象,见他性子温和又老实,想着踏实就好,没多问就应了婚事。这三年,他洗衣做饭,把家里打理得妥帖,她忙到半夜回家,总有口热饭等着,她以为这就是他全部的样子。
直到刚才在赌场,直到老周那声凡哥。
车子刚拐进警局大院,沈幼楚还没熄火,就见老周从另一辆车上下来,三步并作两步凑过来,拉着她往旁边走:沈队,你过来一下。
陈凡在后座没动,只是抬眼朝他们看了看,又很快低下头。
老周,你到底搞什么鬼?沈幼楚甩开他的手,压着声音,你叫他什么?凡哥?他是我老公,你跟他称兄道弟?
老周搓着手,脸皱成个核桃,左右看了看才凑近:沈队,这事......这事我本来不该说的,但你也看见了,瞒不住......他咽了口唾沫,声音压得更低,你家陈凡,他不是普通人。
沈幼楚心猛地一跳:什么意思?
他是市局特聘的刑侦顾问。老周的声音带着颤,前年那个连环盗窃案,去年码头的走私案,还有年初那个悬了五年的碎尸案......你以为破得那么顺?都是他在背后给的线索。
沈幼楚脑子轰的一声,像被惊雷劈中。
那些案子她都知道,有的是她跟着参与的,有的是全局通报学习的,每一个都难到让专案组熬了无数个通宵。她记得局长不止一次在会上说多亏了那位顾问,说那位顾问眼光毒、心思细,就是性子怪,从不露面,连名字都不肯透露,只让称呼陈先生。
她怎么也没想到,那个陈先生,会是陈凡。
不可能。她下意识反驳,他连我带回的案卷都不看,上次我问他对案子的看法,他说我不懂这些......
那是他故意装的啊!老周急了,他跟局长有约,不能暴露身份,说是......说是怕影响你的工作,也怕你有顾虑。我们这些老刑警都知道有这么位顾问,偶尔会在局里碰到,他从不跟我们多说话,就局长能直接联系他。我们都喊他凡哥,是敬他有本事,前年我女儿生病,还是他托人找的专家......
后面的话沈幼楚没太听清,耳朵里全是嗡嗡声。
市局特聘顾问?那些案子是他破的?她想起自己曾在家里抱怨线索断了,他随口说会不会是从物流渠道走的,后来案子真的在物流公司找到了突破口;想起她对着现场照片发愁,他端水过来时瞥了一眼,轻声说角落里那个标记好像在哪见过,后来证明那是个关键证据......
原来那些她以为的巧合,全是他不动声色的提醒。
他......沈幼楚嗓子发干,他当顾问多久了?
至少三年了。老周叹了口气,差不多就是你俩结婚前后,他就开始跟局长对接了。沈队,你想想,要是没本事,局长能把那么多要案交给他?能让我们这些人都敬着?他是真藏得深啊......
沈幼楚猛地转头看向那辆警车,后座的人还坐在那里,雨夜里看不清表情。
她护了三年的软饭男,竟是连局长都要倚重的刑侦顾问?这三年的安稳日子,原来都是他藏起锋芒,刻意给她的。
4回家路上:她攥着方向盘,他装糊涂
警局的笔录做得潦草。沈幼楚没让小李多问,只例行记了陈凡因路过赌场被混混纠缠,正当防卫制敌,就挥挥手让他先走。老周站在走廊拐角,眼神跟着陈凡的背影飘,见沈幼楚看过来,又赶紧缩了脖子。
陈凡走到警车旁时,沈幼楚已经坐进了驾驶座。雨小了些,细密的雨丝贴在车窗上,像层模糊的纱。他拉开车门坐进副驾,身上还带着雨水的凉,却先开口笑了笑:刚才让你受惊了,本来不想给你添麻烦的。
沈幼楚没接话,手指攥着方向盘,指节因为用力泛白。真皮方向盘被她捏得发皱,心里像堵着团浸了水的棉絮,又沉又闷——老周的话还在耳边转,那些被忽略的巧合在脑子里翻涌,可转头看陈凡,他又还是那副温和模样,仿佛刚才在赌场制敌的人不是他,老周那声凡哥只是幻听。
车子驶出警局大院,一路没开收音机,车厢里静得只剩雨刷器来回摆动的唰唰声。沈幼楚盯着前方被雨水打湿的路面,忍不住先开了口,声音冷得像车窗上的雾:你刚才说去买姜?
陈凡正抬手揉了揉眉心,闻言愣了下,随即点头:嗯,楼下超市确实没了,想着老城区或许有......
老城区那家小卖部,半年前就拆了。沈幼楚打断他,眼睛没看他,只盯着前方路口的红灯,我上次跟你说过,那天我加班晚归,路过那里还说拆得真快,你当时应了声嗯。
副驾的人沉默了几秒,才低声道:哦......可能我忘了。最近总记不清事,许是在家待久了,脑子锈了。
这话说得轻飘飘,像在说件无关紧要的小事。可沈幼楚听着,心里那点火腾地就冒了上来——他还在装。装得像个真的记性差、没本事的普通人,装得好像刚才老周的话、赌场的事都没发生过。
她猛地踩下刹车,车子在红灯前顿了顿,惯性让陈凡微微前倾。他抬眼看她,眼里带着点茫然:怎么了?
沈幼楚转头看他,路灯的光透过雨幕落在他脸上,能看清他眼底的平静,甚至还有点她熟悉的、带着讨好的温和。她张了张嘴,想问你到底是不是刑侦顾问,想问老周为什么叫你凡哥,想问这三年你是不是都在骗我,可话到嘴边,又被她咽了回去。
她怕。怕问出口,这三年安稳的日子就碎了。怕他说是,那她这三年护着软饭男的骄傲,就成了个笑话。
没什么。她转回头,声音低了些,开车要专心。
绿灯亮了,车子缓缓启动。陈凡没再说话,只是偏头看向窗外。沈幼楚用余光瞥他,见他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膝盖上的湿衣料,才想起他从赌场出来就一直穿着湿衣服,刚才在警局也没顾上换。
心里那点火又被这点细节压下去些。不管他是谁,这三年他递的热饭、温的水、在她累时说的别硬扛,总不是假的。
快到小区时,陈凡忽然轻声说:姜汤估计凉透了,回去我再给你煮一碗?放些红糖,驱驱寒。
沈幼楚握着方向盘的手松了松,没应声。
车子停在楼下,雨已经停了。夜风带着湿意吹进来,陈凡先下了车,绕到她这边想开车门,被她抬手拦住:我自己来。
她推开车门往前走,没等他。陈凡跟在她身后半步远,没追,也没说话。楼道里的声控灯亮了,照出两人的影子,一前一后,隔着级台阶,像这三年无数个夜晚一样——只是从前她觉得这影子是暖的,此刻却觉得隔了层看不见的东西,凉飕飕的。
进了家门,陈凡就往厨房走:我去烧水。
沈幼楚坐在沙发上,看着他的背影。他脱下湿T恤,露出的后背上有道浅疤,她以前问过,他说是小时候爬树摔的。可现在她忽然想起,老周说过前年走私案里,有个警察为了抓嫌疑人被刀划了后背,位置好像就在那儿。
陈凡。她忽然开口。
他在厨房顿了顿,转头看她,眼里带着询问。
沈幼楚看着他,话在喉咙里滚了滚,最终还是换了句:......换件干衣服,别感冒了。
他愣了下,随即笑了:好。
转身时,他抬手揉了揉鼻尖,沈幼楚却分明看见,他垂在身侧的手,悄悄攥紧了。
5三年前的约定:藏住身份,我只做你丈夫
厨房传来水壶烧开的哨声,陈凡换了件米白色的棉T出来,手里端着两碗姜汤,红糖在碗底融成浅褐色的晕。他把碗放在沈幼楚面前的茶几上,指尖碰到玻璃碗壁时缩了缩——大概是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