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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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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第7页)

“你们打架了?”小格在视频大声嚷道。

“嫂夫人莫急,听敝人慢慢道来。”甄君一揖,慢条斯理,“今天在巴扎上,碰到一卖假清油的,我们把他赶走了。”

小格轻轻拍着胸,做紧张状:“吓死我了,我以为你们打架了呢?”

我乜斜了一下视频,小格又在嘴边做了一个拉拉链的动作,“呃”的一声,自己抹了脖子。

“兄台听好,”甄君一揖,“今天之事,假如敝人用子曰圣人曰能够解决,敝人绝不会爆粗口,甚而面目狰狞,还要动粗。敝人知道,此种行为,有辱斯文,但对非常之事采用非常之手段,”甄君的脑袋摇得像吃了摇头丸,“迫不得已!迫不得已!”

“什么迫不得已?这事由工商部门管,兄台作为消费者,有举报的权利,没有行使权力的权利。如果今天不是大伙儿帮你,这会儿也许兄台正躺在医院里抢救呢。哪有闲情喝酒?”

“敝人鄙陋,”甄君眯缝着眼睛,一揖,“不能领会兄台雅意,望兄台赐教!”

“岂敢!岂敢!”我抿了一口酒,放下酒杯,一揖,“民间有些丑陋现象,政府也无能为力,凭兄台一文弱书生,手无缚鸡之力,不掌权力之印,靠三寸不烂之舌,作武夫打架之态,焉能杜绝?倘若今日之事,遇一亡命之徒,兄台岂不白受皮肉之苦?依我之鄙见,兄台以后遇到此等事情,切切三思而后行,或举报,或等闲视之,不可鲁莽行事,免得惹火烧身,悔之莫及。”

“兄台好意,敝人心领;但兄台高见,敝人不敢苟同。说啥子惹火烧身,道啥子悔之莫及,不是敝人狂妄,敝人的人生字典里,还查不到‘惹火烧身,悔之莫及’八个字呢。敝人是书生不假,但常以孔老圣人的话作为接人待物之准则,见不公平之事,焉能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今日之事,没有好心人帮忙,那个混蛋,”甄君不小心爆了粗口,觉得这种场合不妥,嘴角撇了撇,改口道,“那厮,不,那人胆敢动粗,敝人也不好惹。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嘛。今日之事,大伙不帮忙,假使敝人头破血流,鼻青脸肿,能换来大伙儿的健康免受损害,有何不可?如若不测,最不济横尸二人,流血五步,有何可怕?若要吵架,敝人正抓到痒处,定要奉陪到底呢。”

“吵架打架,我不赞成。我之鄙意,这种事能躲则躲,犯不着跟粗人一般见识,影响心情;更犯不着在大庭广众之下,学泼妇作河东狮吼,斯文扫地。不公之事,兄台管了,没人说兄台是英雄;不管,也没人说兄台是孬种。”我做了一个停的手势,“好了,好了,我说的够多了,就此打住,子游说得好:‘事君数,斯辱矣;朋友数,斯疏矣。’”我意犹未尽,喝了一小口酒,狠狠地把酒杯顿在餐桌上,加了一句,“兄台做了不少好事,却落得个‘无赖学究’的‘雅号’,我为兄台叫屈啊!”

“敝人傻么?”甄君指指自己的脑子。

我摇摇头。

“敝人不傻,娘卖逼的,熟人们都叫我老学究,谁们骂敝人‘无赖学究’,敝人心里有数。格老子的,娘卖逼的……”甄君拍案而起,情绪激动,还要骂下去。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小格在视频里咳嗽了一声。甄君反应过来,一一作揖,恢复斯文状态,说:“失态了!让兄台和嫂夫人见笑了!请兄台和嫂夫人见谅才好!”

他拍拍脑袋:“让敝人理理,刚才兄台说边缘团场有人骂敝人‘无赖学究’,是吧?”

我点点头。

“刚才敝人说了,谁们骂敝人‘无赖学究’,敝人心里有数。”

“怎么有数法?请兄台说来听听!”小格不愧是我未来老婆,见我懒得说话,甚解我意,替我问道。

“损人利己而被敝人修理过的人骂敝人‘无赖学究’,其余的人都叫我老学究。兄台,不是敝人说,这种人里,你们学校堂堂的骆校长算一个。”

我一愣,睁大眼睛,欲要争辩,但仔细想想,争辩就是说瞎话,眼帘慢慢垂下,端起茶杯喝口茶,掩饰我的不置可否。

“木头学校的骆校长为啥骂兄台?”小格好奇。

“骆校长为啥子骂敝人?”甄君拿出手机看看表,时间尚早,清清嗓子,“时间早着呢,请兄台和嫂夫人听敝人慢慢道来。”

“骆校长家有一亲戚做豆腐的,姓杨,单名一个嫣字,住团部附近。向兄台和嫂夫人声明一下,开始,敝人并不晓得杨嫣是骆校长的亲戚,后来才晓得,杨嫣是骆校长亲弟弟的老婆。杨嫣用三轮车拖着豆腐,走家串户,团部,团部附近的连队,都卖,天天如此。

“一天,我买了杨嫣一公斤豆腐,无意中问她,这是食品,要进口的,有健康证没有,卫生达标吗?她哈哈一笑,很爽快,说做了几年豆腐,没听说做豆腐还要健康证的,卫生达不达标,团部和团部连队的人,吃了几年了,没人吃出毛病。敝人讲,没人吃出毛病,只是暂时的,你没得健康证,就是违规生产,这豆腐是不允许卖的。杨嫣的脸一拉,骂敝人是神经病。

“过了几天,杨嫣又去六连卖豆腐。敝人问她,办了健康证没有?杨嫣眼皮都不抬,懒得理敝人。敝人对来买豆腐的职工说,她没有健康证,谁晓得她有不有传染病,这豆腐不能吃。买豆腐的职工一听敝人说得有理,不买了。杨嫣在六连一公斤豆腐都没卖出去,推着三轮车,骂骂咧咧地走了。杨嫣是个女人,敝人不跟她一般见识,好男不跟女斗嘛。不然,说起吵架,可抓到敝人的痒处了。

“好长一段时间,杨嫣没来六连卖豆腐。敝人以为,她停产办健康证去了。有一天,敝人去团部办事,又遇到杨嫣卖豆腐。敝人问她,有健康证没?杨嫣说,关你屁事。敝人对买豆腐的人说,她这豆腐不卫生,不能买。杨嫣狠狠地瞪了敝人一眼,骑上三轮车,走了。她当着消费者的面,不敢骂敝人,只好一走了之。

“敝人见她的三轮车上,拉着两屉刚出来的豆腐,她不可能拉回去倒掉,她甩开敝人,还要卖。敝人想,不行,今天一定得盯紧她。敝人骑着自行车,紧紧地跟在杨嫣后面。她停敝人停,她走敝人走,有人买豆腐,敝人劝买豆腐的人,这豆腐不能吃。敝人跟着杨嫣转了大半天,她两屉豆腐好端端的,一公斤也没卖出去。

“豆腐卖不出去,杨嫣的脾气却好得不得了,她没事一般,骑着三轮车,一边走一边叫卖,没人买豆腐,她好像也不在乎。她骑一段距离,还回过头看看敝人跟上了没有。

“敝人当时啷个能想到,杨嫣这个粗鄙的农妇,也能炮制王熙凤的相思局,虽然敝人盯上她的是健康证,不是她的美色。她骑进团部一条小巷,回头看敝人离她有段距离,停下来打了手机,然后开始叫卖。

“不一会儿,有辆摩托车突突开进小巷,敝人刚好靠近杨嫣。杨嫣突然大喊,抓流氓啊,光天化日之下,他耍流氓吃我豆腐啊!抓流氓啊!那辆摩托车嘎地,恰巧在敝人和杨嫣跟前停下,下来两个男人,不由分说,大打出手。敝人双拳难敌四手,躺进医院了。

“敝人报案,边缘团场屁大个地方,警察很快就找到了打敝人的人。那两个打敝人的男人,毫不避讳他们打了敝人,说他们那天刚好路过那条小巷,听见有女人求救,见敝人光天化日欺负女人,义愤填膺,才动的手。杨嫣又死咬着敝人耍流氓吃她豆腐,警察找不到证据,只让打人的人象征性地赔了点医疗费。敝人的犟脾气上来了,不服警察处理,没要那点医疗费,自认倒霉得了。

“在医院住了半个月,敝人有时间细细思考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越思考越不对劲。敝人感觉,这是个圈套,是杨嫣设计好的。谁叫敝人多管闲事,砸人饭碗?

“敝人伤好出院,雇了小工帮着干地里活路。敝人盯杨嫣卖豆腐。有了上回的经验,只要杨嫣拐进小巷,敝人站在小巷口,离她远远的;她满口喷粪,敝人竭力憋着不还口,离她远远的,连续盯了一个星期,杨嫣愣是没有卖出一块豆腐。

“敝人想,杨嫣家慌了,不然,她不会请人说好话求情,说上回她不好,不该那样做,晓得错了,道歉赔钱都行,不要盯着她了。敝人不答应,敝人这样做,不是为了一己私利报私仇,而是为了大伙儿的健康。她办了健康证,万事皆休,不办健康证,敝人会盯到底。

“杨嫣家请人求情不成,就搬出了你们的骆校长。这个时候,敝人才晓得,杨嫣——你们骆校长亲弟弟的老婆。

“骆校长在敝人家,软硬兼施,敝人这人,迂腐惯了,啷个会吃他那一套。骆校长说不通,威胁敝人说,他在边缘团场不管黑道白道都有朋友,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到了那时,你走在路上磕着碰着了,不要怪我没有提前打招呼。

“敝人一听,站起身来,向孔子像恭恭敬敬地作了一揖。兄台去过寒舍,寒舍供了孔子像的。敝人拜过吾师,然后不冷不热,不软不硬,说:吾师说过:‘天生德于予,桓魋其如予何?’敝人怕你们骆校长不理解圣人之意,后面加了一句:不就住院吗?敝人害怕再住不成?

“杨嫣家叫这个那个出面,就是不去办健康证,为啥子?

说到这儿,甄君故意卖个关子,吊我和小格的胃口。我盯着他,学着他的四川腔:“为啥子?”

“兄台和嫂夫人猜猜嘛!”

“怕麻烦呗!”小格猜。

“错!”

“怕花钱吧!”我猜。

“错!”

“猜不着,兄台讲嘛!”小格像模像样地学着四川腔。

甄君的眼睛眯着一条缝,右手很得意地一挥,说:“他们一家子都有乙肝病,办不下来健康证啊!”

“啊!幸亏兄台认真,不然,边缘团场吃了他们家豆腐的职工,怎么得上乙肝的,还不晓得哦!”小格说。

我竖起大拇指,夸奖道:“曾子曰:‘可以托六尺之孤,可以寄百里之命,临大节而不可夺也。君子人与?君子人也。’兄台可谓君子人也!”

甄君一揖:“哪里!哪里!兄台过奖,敝人山野村夫,一‘无赖学究’而已!”

春节过后,学校开学,骆校长探亲回来,得知我收留甄君在单身宿舍住宿,心里很不痛快,看我很不顺眼。他附加了一个马上叫甄君搬出学校单身宿舍的条件,我才拿上学生寒假补课的津贴。

迫于骆校长的压力,我要求甄君搬出学校的单身宿舍。甄君死皮赖脸地,说现在虽是春天,但春风料峭,天气很冷,等天气暖和,停了暖气,他再出去租房。另外,津贴兄台已经拿在手,姓骆的对兄台能啷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