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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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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第3页)

偏偏,小格是个纯真的姑娘,她父母反对就反对吧,还把她父母亲反对的理由,毫无保留地告诉了我。我听了,气愤,不,简直是愤怒。我的出身,我无法选择,我和小格恋爱,根本不知她的底细,谈不上什么企图。我和小格在一起,两情相悦,用民间的俗话说,就是王八瞅绿豆,对上眼了。她父母凭什么说我和小格好别有用心。他们腌臜我没有教养,才华不怎么样,这些我都能忍。一个农村出来的大学生,小时候连个像样的玩具都没有,整天除了捏泥巴,还是捏泥巴,能有什么教养?但他们不该说我图小格的色,图她家的财。天地良心,农村的污染有那么严重吗?农村小伙子的眼睛染上黄金的颜色了吗?我进城才几年?

初次进那金碧辉煌的家,我就浑身不自在,站不是坐不是,讲话不流畅,思维没逻辑,自卑感陡然占据心灵,小格父母亲的态度,更让我望而止步,山鸡有山鸡的生活,我一气之下,没跟小格商量,就把工作签到了这三到头的边缘团场。

我突然从人间蒸发,小格哭没哭,闹没闹,我不知道,好几个月,我不跟她打电话,QQ隐身不跟她打招呼。小格好像蛮镇定,天天都在我的QQ上留一条言,叮嘱我好好保重身体,出去走走看看也好,人生嘛,经历就是财富,别忘了都市里有个女朋友在望穿秋水盼君归就行。不管什么阻力,不管任何压力,她都会跟我在一起。我看了,暖暖的,在孤独寂寞中有了慰藉。我至今不明白,祖上积了什么阴德,我的魅力何在,让家庭条件超好的小格神魂颠倒,死心塌地,非我不嫁。

骆校长停我课,要处分我,然后是甄君大闹校长办公室,我感觉我孤立无援,无处倾诉。夜深人静,上QQ欲找网友宣泄,小格的图像一闪一闪的,我情不自禁打开了小格的QQ,上面有小格的留言: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有一般相思在心头。亲爱的,远在天涯海角的你,想我吗?

工作的不顺意,生活上的孤寂,让我久久憋在心里的思念之情像火山喷发,我有很多话要对小格说。我快速地打了五个字:想你,深深地!

小格在那头,上传了一个大哭和愤怒的图像,然后就拨通了视频。

小格见到我,激动得泪流满面,好久,才哽咽着说了一句令人心碎的话:木头,我以为今生今世见不着你了!那天晚上,我俩抱着笔记本电脑,对着摄像头,相看泪眼,竟整夜无语凝噎。

小格的安慰,似水的温柔,在边缘团场孤苦生活的日子里,增添了甜蜜,也给了我极大的信心和勇气。

我和小格远隔千里,两颗心却比任何时候贴得近。

突然,我的手机铃声大作,吓了我和小格一跳。我说我接电话,小格不依,嘴唇贴着摄像头,说不要理会。我搂着笔记本电脑,宛如搂住了真真切切的小格,不理就不理,让它响去吧。可手机铃像受了委屈的婴儿,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倔强地响了一遍又一遍。

手机铃声大煞风景,小格没了兴趣,把嘴从摄像头跟前移开,说:“先打发这个不知趣的家伙吧,木头。”

我从枕头底下摸出手机,摁下接听键,恶狠狠地问:“谁啊?”

“敝人,甄君,兄台还记得么?敝人和兄台喝过一场酒,惹过一回事,隔了几个月,兄台记不得敝人了吧?”

浓浓的四川腔,我听了,恨得牙根儿痒痒的,上次你甄君在学校闹出那么大的动静,我的后怕还在心里留着尾巴呢,我怎的不记得?

骆校长警告过我,甄君是无赖学究,别看他能背诵《论语》,的的确确,厚貌深奸,谁沾上谁没好。倘若甄君真像骆校长说的那样,是无赖学究,我不能沾惹他,更不能得罪他。

“哦,是甄君啊,记得记得,有事吗?”我尽量调整了一个不冷不热的腔调,直呼其名,不文绉绉地称他兄台,我什么意思,想让对方揣摩去。

甄君没有听出我的弦外之音,听我说还能记得他,极其高兴,说:

“兄台近来可好?”

“还行!”我敷衍着,只想尽快结束跟他的谈话,继续跟小格视频亲热。

“呃——”甄君似乎有话说,呃了几十秒,恁是没下文。

我当机立断,就势结束通话,说:“没事就挂了。”说完,不给甄君回旋余地,匆忙挂掉了电话。

小格在那头问我是谁,我说不是谁,咱俩继续吧。

我的嘴唇还没贴近摄像头呢,我的手机铃声又像犯了神经病,没有节制地响起来了。我一看号码,是刚才甄君打来的那个,口气像屋外的天气,冷冰冰的,说:“干啥呢?我这正忙着呢?”

“兄台,你不要开腔,你给敝人一分钟,听敝人讲。敝人晓得你在学校,没有回家过年,是六连补课的初三学生讲的。敝人给你打电话,吵烦你,是想让你帮个忙。”甄君停顿了几秒,见我没挂电话,终于鼓足了勇气,“敝人没地方住了,马上想到你了。你能发发善心,收留一下敝人吗?”他可能怕耽误时间,加快了语速,“你是一个单身汉,敝人也是筷子夹一根,我们两个住在一起,刚好有个照应。告诉你哟,敝人炒的菜蛮有味道的哦。”

“不好意思,我这地方小,挤不下哟!”我学着他的四川腔,毫不犹豫,坚决拒绝,果断地摁掉了挂机键,并关了机。

经甄君这么一搅,小格要和我继续视频,我没了兴趣,说明天吧,现在晚了,休息吧。小格向来善解人意,见我情绪不高,适可而止,撮着嘴,隔着千山万水,抛了一个飞吻,体贴地说:“爱你,木头,好好休息,咱明天再爱爱!嗯啊!嗯啊!嗯啊!”小格抛完三个飞吻,下了线。

我躺下,却睡不着。我用被子蒙着脑袋,强迫自己入睡,可恰得其反。

甄君,他为什么跟校长吵架?整个事件,跟他无任何关系,吵来吵去,不就是维护我的权益吗?我害怕他,不和他打交道,是因为看到了他的两面性,让人捉摸不定吗?他是孔老圣人的忠实信徒,还是骆校长所说的无赖学究?虽然我的社会阅历浅,但没有浅到仅凭骆校长的一面之词,就真相信甄君是个无赖学究。我窝在学校,跟外面的人接触不多,其他人怎么看甄君,我不得而知。可有些同事跟骆校长的看法相似,却是很真切的。因此,我对甄君的偏见,或多或少,还是有的。

子曰:“弟子,入则孝,出则悌,谨而信,泛爱众而亲仁。行有余力,则以学文。”我的头脑里,莫名其妙地冒出《论语》中孔老圣人说的话。今天晚上,甄君没地儿住了,他向我求助,我没有做到圣人要求的“泛爱众而亲仁”,甚至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甄君。

管他呢,甄君到底是“乡人皆好之”之人,还是“乡人皆恶之”之人,我跟他的关系不大,一切与我无关,他的为人我不想了解也害怕去了解。我翻了一个身,双手在被窝里搓了搓脸,把在头脑中折腾的甄君踢了出去,一个我对另一个我说:睡觉吧,明天还要上班呢。

“兄台,开门!”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伴随着一句四川腔。

“有人敲一楼的大门,”我一惊,坐起来,侧着耳朵,仔细听,好像是甄君的声音。这家伙鬼精鬼精的,从没见他来过学校公寓,竟对学校公寓情况摸得一清二楚,偌大学校,我住在哪儿,竟然轻而易举找到了我,比GPS定位系统还准。对了,这一定是门卫告诉他的。门卫也真是,什么时候了,还让这尊瘟神进来?

“兄台,开门啊!”我不去开门,这家伙一点儿不儒雅,擂门一次比一次擂得响。

骆校长说得不错,这家伙果然是个无赖学究。我不答应他来,他不客气,不请自来。我嘟嘟囔囔,心里一万个不情愿,但外面天气很冷,我狠不下心,罢了,人家来了,先让他进屋挤挤,凑合一个晚上再说吧。见死不救,非君子嘛!

宿舍在二楼,我穿着秋衣秋裤,披上羽绒服,趿拉着暖拖鞋,向一楼走去。我只披了件羽绒服,离开房子,即使在走廊里,也冻得直哆嗦。在楼梯口,我满腔怒火,吼道:“来了,来了,别敲了!干啥啊?”我下了二楼,来到一楼门口,抖抖索索打开锁,开了门,说:“进来吧,锁上门!”说完,不等甄君进来,就往二楼宿舍冲。在楼梯转弯处,我回过头,冻得声音有些颤抖,说:“宿舍在二楼。上楼往右,亮着灯的就是。”我心里有气,天气又冷,身心不好受,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进宿舍,钻进了被窝。在被窝里,我缩成一团,牙齿咬得咯咯直响。

甄君提着行李,准确地说,是扛着被子,随后跟了进来。他放下被子,站在我床边,说:“深夜叨扰兄台,实非敝人意。但敝人无处可去,迫不得已,望兄台见谅!”

我兀自在被窝咬着牙,颤抖不已,翻了一个身,脸朝墙,没有搭理甄君,心里却在骂他,少在我面前装正人君子,你的真面目已经见识过了,哼,厚貌深奸,就是一无赖瘪三,一点不假!

这鬼天气,真他妈的冷。出去了一小会儿,捂这么长时间,还没缓过来。我骂了甄君,又抱怨天气。

过了几分钟,身体暖和了,我撩开被子,下床想看看甄君这家伙躺哪个角落,见甄君双手合着,举过眉头,腰微微弯着,一直作揖像雕塑,一动不动,吓了我一跳。

我急忙翻身下床,一脚没踩稳,一个趔趄,又摔在床上,我爬起来,神情严肃,作一揖,说:“子夏曰:‘四海之内,皆兄弟也。’兄台有难处,我不该推诿,理应拔刀相助。夜已深,兄台若不嫌弃,请兄台跟我同床共眠,可否?”

“子曰:‘巧言令色,鲜矣仁。’敝人无德无能,承蒙兄台厚爱。兄台恩惠,敝人不必假惺惺讲好听的了。但跟兄台同床共眠,是敝人的荣幸,可敝人已经给兄台添乱了,啷个有此奢望?兄台请看,敝人自带被子,屋内有暖气,随便找一角落,能够躺下即可。”甄君作一揖,“兄台请上床,天气冷,别受凉了!”

我穿着秋衣秋裤站着,已微觉凉意,不想跟甄君僵持,作了一揖,说:“好吧,兄台请便!我不客气了!”说完,钻进了被窝。

单身宿舍为一居室。甄君在狭小的客厅,移动茶几,铺上被子,关了灯,躺下,很快发出了鼾声。

这一夜,可苦了我。甄君“厚貌深奸”,打鼾也惊人,呼噜呼噜的,中间尖利的口哨。我严严实实地关上卧室门,一点儿不管用,甄君的鼾声,挤过门缝,翻江倒海似的扑来。我感觉整个房子都在震动。好几次,我拉着灯,坐起,假装剧烈咳嗽,故意上厕所,重重地开门关门,趿拉着拖鞋,啪嗒啪嗒,弄出很响的动静,他鼾声如雷,浑然不觉,还香甜地砸吧着嘴,好像在睡梦里故意气我。

晚上没睡好,早晨哪能起得来,好在我管初三补课学生的后勤,时间要求不严格,教室的灯不可能天天坏,厕所不可能天天堵,至于打扫卫生这样的小事,班主任安排劳动委员就行了,用不着我这个管后勤的老师操心。

我一觉睡到中午十二点半,揉着惺忪的眼睛,上厕所。甄君坐在我的笔记本电脑跟前,慌忙站起一揖,说:“兄台,起来了!”我内急,顾不上跟甄君客套,匆忙跑进卫生间,关了门。甄君追到卫生间门口,隔着门,讨好地说:“兄台,敝人在卫生间早把兄台的牙膏挤好了。兄台上完厕所洗漱,敝人下厨做饭,菜敝人早择好洗好了,只等下锅。兄台完了,就可吃饭!”说完,他下厨去了。

什么完了,就可吃饭,这家伙会不会说话?我方便完,看见洗脸盆边,甄君果然帮我挤好了牙膏,这家伙不会说话,但会体贴人,我忘了昨天因他鼾声不能入眠,原谅他的鼾声和冒失了。

甄君的手脚麻利,我洗漱完毕,两个菜已端上餐桌,我回卧室收拾了一阵子,甄君喊道:“兄台,饿了吧?吃饭!”他这一喊,我的肚子立即咕咕咕地应和,昨天没睡好,早饭来不及吃,我的确饿了。

我出了卧室,来到客厅,甄君一揖,然后做了一个请的姿势,说:“饭已盛好,兄台请!”我一揖,也做了一个请的姿势,说:“兄台请!”

这家伙把我冰箱里储藏的东西都搬上餐桌了。餐桌上摆着一盘西红柿炒鸡蛋、一盘辣椒炒肉丝、一盘素炒小白菜,一碗紫菜汤,三菜一汤,荤素搭配,不知味道如何,色香蛮诱人的,我本来饥肠辘辘,端起碗,扒拉起来,嗯,甄君这家伙没吹牛,他炒的菜,味道相当不错。

“兄台别急,不要噎了!”甄君斯斯文文地端起碗,数着饭粒,细嚼慢咽,还不忘给我搛菜,“菜的味道还凑合吧?”我在城里待了几年,养成了一些臭毛病,嫌人家搛菜不卫生,挡住甄君拿筷子的手,说:“这个嘛,我自己来。菜的味道嘛,相当凑合。”听了我的表扬,甄君开心极了,眼睛笑成了一条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