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5页)
接下来的夜晚,变成了真正的猎杀。
我像一道游弋在死亡废墟中的幽灵,利用断壁残垣的阴影,搜寻着那些在黑暗中僵硬挪动的身影。我的动作越来越熟练,心跳在最初的几次狂跳后,逐渐变得冰冷而平稳。剔骨刀成了诱饵,而幽蓝的匕首,则是收割生命的毒牙。
一个在断墙下徘徊的老妪,被匕首贯穿后心,无声倒地,化作一滩粘稠的墨绿。
一个在街道中央原地转圈的壮汉,被匕首抹过脖颈,干瘪的皮肤下溃散出同样的污秽。
一个趴在枯井边、发出嗬嗬怪响的妇人……
每杀死一个,那种扭曲的快感就增加一分。看着这些不生不死的怪物彻底归于沉寂,仿佛亲手掐灭了师父那癫狂梦想的火种。每倒下一个,我手臂上幽蓝匕首的寒意似乎就深入骨髓一分,与体内流淌的毒血产生着某种诡异的共鸣。
我不知道守墓人在哪里,但每当我解决掉一个目标,拖着疲惫却亢奋的身体暂时藏匿喘息时,总能在附近的断墙或残柱上,看到一道新的、深深的刻痕。那是某种极其坚硬锐利的东西留下的,痕迹新鲜。
是守墓人。他在计数。他在看着我。
这认知让我心底微寒,但很快被杀戮带来的麻木覆盖。管他呢!他在等着我杀到他面前,然后亲手了结他!这正是我想要的!
刻痕越来越多。
五道……十道……十五道……
我机械地重复着猎杀,身体疲惫不堪,精神却病态地亢奋。幽蓝匕首的甜腥味似乎已经浸透了我的皮肤,与我本身的毒血味道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独一无二的、死亡的气息。
第二十个……一个穿着破旧官袍、动作尤其迟缓的老头,在废弃的县衙门口被我解决。墨绿色的液体浸染了官袍上的补子。
第二十五个……一个身形魁梧、仿佛生前是屠夫的家伙,在倒塌的肉案旁倒下。
第二十八个……
第三十个!
当幽蓝的匕首从一个蜷缩在破庙神龛下的侏儒胸口拔出时,粘稠的墨绿液体滴落在布满灰尘的蒲团上。我靠在冰冷的、缺了脑袋的泥塑神像上,剧烈地喘息。汗水混合着不知是雨水还是溅上的污秽,从额角滑落,流进嘴里,带着苦涩的铁锈味和浓重的甜腥。
三十。整整三十个不生不死的怪物,倒在了这把匕首之下。
手臂因为持续紧握刀柄而酸痛僵硬,那把幽蓝的匕首仿佛已经长在了我的手上,冰冷的触感深入骨髓。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左手,指尖因为毒素和疲惫微微发颤,皮肤下那种不祥的暗绿色泽似乎更深了一些。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数字。
我抬起头,目光扫视着破败的庙宇。守墓人会在哪里留下第三十道刻痕他该出现了吧该轮到他自己了!
就在这时,一个高大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庙门口,挡住了外面微弱的天光。
守墓人。
他依旧穿着那身破烂的麻布片,青铜面具覆盖着他枯槁的脸。他站在那里,像一尊从阴影里生长出来的石像。浑浊的目光透过面具的眼孔,落在我身上,又缓缓扫过地上那滩正在凝固的墨绿污迹和侏儒干瘪的尸体。
没有言语。他只是极其缓慢地、抬起那只枯槁的手,指向庙外的某个方向。动作僵硬,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沉重。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
那是古城废墟的中央,一座在夜色中显得格外突兀、格外阴森的建筑——一座高耸的、用巨大黑石垒砌而成的塔楼。塔身斑驳,爬满了枯死的藤蔓,在铅灰色的天幕下,像一根指向地狱的黑色手指。
一股更加阴冷、更加浓郁、仿佛实质化的腐朽甜腥气息,正从那个方向隐隐传来。
剩下的……守墓人的声音干涩嘶哑,如同砂纸摩擦,都在那里。
我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一股杀戮后的空虚和新的、更深的寒意交织着。塔里还有多少
我握紧了幽蓝的匕首,冰冷的触感刺激着神经。好,那就去塔里!杀光!一个不留!
我迈步就要朝那座黑塔走去。
但是……守墓人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沉重的疲惫,甚至……一丝难以察觉的悲悯
我的脚步顿住,猛地回头看他。
他那只指向黑塔的手,极其轻微地颤抖了一下。面具下,浑浊的眼珠似乎透过我,看到了塔里某种极其可怕的景象。
他们……守墓人停顿了很久,仿佛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需要耗尽他残存的生命力才能挤出喉咙,……不想死。
不想死
这三个字像冰锥,狠狠扎进我被杀戮和恨意填满的脑子。
那些空洞麻木、僵硬如同朽木的怪物那些被我像宰杀牲畜一样轻易了结的行尸走肉他们……不想死
荒谬!可笑!他们早就死了!他们的灵魂早就腐烂了!守墓人自己说的!
一股莫名的烦躁和暴戾瞬间冲上头顶。我死死盯着守墓人面具下那双浑浊的眼睛,声音嘶哑:那就由不得他们!
我转身,不再理会他,大步朝着那座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黑石高塔走去。幽蓝的匕首在我手中紧握,像一颗冰冷跳动的心脏。
黑塔矗立在废墟中央,像一座巨大的、沉默的墓碑。走近了,那股阴冷腐朽的甜腥味更加浓郁,几乎凝成实质,钻进鼻腔,粘在喉咙里,挥之不去。塔身是用巨大的、未经打磨的黑色条石垒砌而成,石头缝隙里渗出湿冷的寒气。塔底有一扇厚重的、同样漆黑的木门,门板早已腐朽变形,歪斜地敞开着,露出里面深不见底的黑暗。
门内,那股甜腥味浓得让人窒息,还夹杂着一股……淡淡的、难以形容的奶腥气
我握紧匕首,剔骨刀也横在身前,深吸一口气(尽管这口气污浊得令人作呕),一步跨入了塔门。
塔内一片漆黑。只有门口透进来的一点微弱天光,勉强照亮脚下粗糙的石阶。空气冰冷潮湿,带着浓重的霉味和那股甜腥。我侧耳倾听,死寂。绝对的死寂,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
没有预想中怪物扑来的嘶吼,也没有僵硬拖沓的脚步声。只有一种无形的、巨大的压力,沉甸甸地压在心头。
我小心翼翼地沿着石阶向上。石阶盘旋而上,狭窄而陡峭。幽蓝的匕首在我手中散发着微弱的光芒,勉强照亮前方几步的范围。墙壁冰冷粗糙,上面似乎刻着一些模糊不清的纹路,在幽光下显得扭曲怪异。
越往上走,那股甜腥味混合奶腥气的味道就越浓。同时,另一种感觉也越来越清晰——被注视的感觉。无数道目光,从看不见的黑暗深处,穿透层层阻碍,落在我身上。冰冷,空洞,却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渴望
我的后背沁出冷汗,握刀的手心也湿滑一片。
终于,盘旋的石阶到了尽头。前方是一扇虚掩着的、同样厚重的木门。那股令人作呕的甜腥奶腥味,正是从门缝里汹涌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