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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居然是药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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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第6页)

终于,盘旋的石阶到了尽头。前方是一扇虚掩着的、同样厚重的木门。那股令人作呕的甜腥奶腥味,正是从门缝里汹涌而出。

我停在门口,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里面是什么是挤满了那种僵硬怪物的巢穴还是……

我用剔骨刀的刀尖,极其缓慢地、无声地顶开了那扇沉重的木门。

吱呀——

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在死寂的塔内格外刺耳。

门开了。

门后的景象,像一盆冰水混合着污血,瞬间从我头顶浇下,将我冻结在原地,连血液都似乎停止了流动。

光。

门内并非绝对的黑暗。几盏极其昏暗、仿佛随时会熄灭的油灯,挂在挑高的穹顶角落,投下摇曳不定、如同鬼火般的光晕。借着这微弱的光,我看清了。

不是想象中密密麻麻、狰狞可怖的怪物。

是孩子。

密密麻麻的孩子。

他们挤在这个巨大而空旷的塔层里,像一群被遗弃的羔羊。大的不过十来岁,瘦骨嶙峋,小的只有三四岁,蜷缩在地上。他们穿着破烂不堪、脏污得看不出原色的衣服,裸露出的皮肤在昏暗光线下呈现出一种病态的苍白。

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他们的眼睛。

所有的孩子,无论大小,都睁着眼睛。但那不是活人的眼睛。他们的眼珠空洞得可怕,像是蒙着一层灰白色的翳,没有焦距,没有神采,只有一片死寂的茫然。他们就那么呆呆地坐着,站着,或蜷缩着,一动不动,像一具具被抽走了灵魂的玩偶。整个空间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只有油灯灯芯燃烧时偶尔发出的细微噼啪声。

那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甜腥奶腥味,正是从这些孩子身上散发出来的!

呃……一声短促的、惊恐到极点的抽气从我喉咙里挤出来。握着匕首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孩子怎么会是孩子!

守墓人说的剩下的,就是这些……孩子!

他们是……长生者!

就在这时,离门口最近的一个小女孩,大概五六岁的模样,似乎被开门的声音惊动。她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地转动着僵硬的脖子,动作生涩得如同生锈的木偶。那双空洞死寂的灰白眼珠,茫然地转向门口,转向站在门外的我。

她的嘴唇极其轻微地翕动了一下,干裂的唇皮摩擦着。一个极其微弱、带着孩童特有的奶气,却又空洞麻木到令人心头发寒的声音,在死寂的塔内轻轻响起:

姐姐……

声音停顿了一下,那双灰白的眼珠似乎有了一点极其微弱的聚焦,落在我身上,或者说,落在我沾满污秽、握着凶器的手上。

……是来喂我们的吗

喂……我们

这三个字像淬毒的冰针,狠狠扎进我的耳膜,瞬间刺穿了我被杀戮和恨意层层包裹的心脏!

胃里一阵剧烈的翻江倒海!我猛地捂住嘴,强忍着呕吐的欲望,踉跄着后退一步,脊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塔壁上,发出沉闷的响声。眼前的景象天旋地转!那些密密麻麻的、空洞的孩童眼睛,仿佛变成了无数个漩涡,要将我的灵魂彻底吞噬!

他们……也是长生者我嘶哑着嗓子,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猛地扭头看向不知何时已经无声无息出现在我身后的守墓人。

青铜面具覆盖着他的脸,看不清表情。只有那双浑浊的眼珠,透过面具的眼孔,沉重地、带着无尽悲哀地看着塔内那些如同人偶般的孩童。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只是极其缓慢地点了一下头。

这无声的确认,比任何言语都更有冲击力!

长生蛊……会传染……守墓人干涩嘶哑的声音终于响起,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破碎的胸腔里挤出来的,带着沉重的血腥味,他们……是被亲人……主动……送进来的。

轰隆——!

这句话如同九天惊雷,狠狠劈在我的天灵盖上!瞬间将我所有的思维炸得粉碎!

被亲人……主动送进来的!

为了……长生!

师父那张癫狂的老脸,他临死前兴奋的嘶吼,再次无比清晰地浮现出来,带着尖锐的嘲讽——不死药成了,天下人就再也不用死了!

原来……他真的成功了!

这所谓的长生,根本不是什么仙丹妙药!是比瘟疫更可怕的诅咒!是让父母亲手将孩子送进地狱的毒蛊!

看着塔里那些密密麻麻、眼神空洞的孩子,看着他们苍白病态的小脸,听着那死寂中若有若无的、带着奶气的喂我们……我全身的血液都仿佛冻结成了冰渣!一股冰冷的、深入骨髓的恐惧和荒谬感瞬间攫住了我!

不!我不要待在这里!我不要面对这些!这比杀一百个那种僵硬怪物更让人崩溃!

逃!

这个念头瞬间占据了我全部的意识!我像被烙铁烫到一样,猛地转身,不顾一切地就要朝塔下冲去!离开这个比地狱更可怕的地方!立刻!马上!

就在我转身的刹那!

一只冰冷、僵硬如同铁箍般的手,猛地从斜刺里伸出,死死攥住了我的手腕!力量之大,几乎要将我的腕骨捏碎!

是守墓人!

呃啊!剧痛让我发出一声短促的痛呼。我惊恐地抬头,对上他面具下那双浑浊的眼睛。那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沉重和悲悯,只剩下一种冰冷的、洞悉一切的绝望!

你……逃不掉的。他的声音低沉嘶哑,带着一种令人心头发凉的宣判意味。

放开我!我疯狂挣扎,另一只手挥起剔骨刀就朝他手臂砍去!

当!

剔骨刀砍在他枯槁的手臂上,却发出金铁交击般的脆响!只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白痕!他的手臂,坚硬得不像血肉之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