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2页)
行尸这念头刚冒出来,我自己都觉得荒谬。
那老头离我越来越近,那股子淡淡的、混合着尘土和甜腥的怪味更浓了。我屏住呼吸,身体绷紧,紧握着刀柄,侧身紧贴在冰冷的石壁上,给他让开道路。
老头毫无反应,依旧保持着那种僵硬迟缓的步伐,一步,一步,从我面前挪了过去。肩膀甚至轻轻擦到了我的手臂。
那触感……冰冷,僵硬,像一块在阴冷地窖里放久了的木头。
他慢慢地挪过巷口,消失在另一片断壁残垣的阴影里。拖沓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最后彻底被风声淹没。
我靠在冰冷的石壁上,心脏还在咚咚狂跳,后背沁出一层冷汗。这鬼地方,比我想象的还要邪门!那玩意儿,绝对不是活人!可也不是尸体,尸体不会动。
长生蛊守墓人师父临死前癫狂的呓语碎片般闪过脑海。难道这世上,真有不死不活的怪物
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不行,这地方不能待!
我转身就想沿着原路退出去。可刚一迈步,头顶的天空猛地一亮,紧接着,喀嚓!一声震耳欲聋的炸雷毫无征兆地劈了下来,仿佛就在头顶炸开!豆大的、冰冷的雨点紧跟着噼里啪啦地砸落,瞬间就把我浇了个透心凉。
雨水混合着灰尘,顺着额头流进眼睛,又涩又痛。狂风卷着雨幕,在废墟间呼啸穿梭,发出鬼哭狼嚎般的声响。整个世界瞬间被白茫茫的雨帘笼罩,几步之外就什么都看不清了。
退路被这突如其来的暴雨彻底封死。
我暗骂一声,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只能就近寻找避雨的地方。巷子边有座相对完好的石屋,门板早就烂没了,只剩下一个黑洞洞的门框。我猫着腰,毫不犹豫地钻了进去。
屋里比外面更黑,一股浓重的霉味和尘土味扑面而来。屋顶大概还有几片瓦没掉光,雨水滴滴答答地漏下来,在地上砸出一个个小水坑。我摸索着往里走了几步,靠着一堵还算干燥的墙壁坐下,蜷缩起身体。湿透的衣服紧贴在皮肤上,又冷又黏,冻得我牙齿直打颤。这鬼天气!
我抱着膝盖,听着外面狂风骤雨的咆哮,疲惫和寒意如同冰冷的潮水,一阵阵涌上来。眼皮越来越沉,意识也开始模糊。不行,不能睡……这鬼地方太邪门了……
就在我意识即将沉入黑暗的深渊时,门口的光线猛地一暗。
一个高大的人影,悄无声息地堵住了门口。
我浑身一个激灵,瞬间清醒过来,睡意全无!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骤然缩紧。右手闪电般探向腰间的刀柄!
那人影站在门口,外面的风雨勾勒出他模糊的轮廓,异常高大,几乎顶到了门框上。他没有进来,也没有说话,就那么静静地站着,像一尊冰冷的石像。
雨声,风声,还有我粗重压抑的呼吸声,在狭小的空间里交织。
谁!我嘶哑着嗓子低喝,声音因为紧张而微微发颤。握着刀柄的手心里全是冷汗。
门口的人影动了一下。他微微侧过身,一道惨白的电光撕裂雨幕,瞬间照亮了他的侧脸!
轰隆——!!!
惊雷在头顶炸响。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浑身的血液仿佛在刹那间凝固!
那张脸!那张被电光映照得惨白的脸!沟壑纵横,眼窝深陷,枯瘦干瘪……那分明是师父的脸!一模一样!
呃……一声短促的、惊恐到极点的抽气声从我喉咙里挤出来。不可能!我亲手把刀捅进了他的脖子!他死透了!黑血流了一地!他怎么会在这里!
极度的恐惧像一只冰冷的手扼住了我的喉咙,窒息感瞬间袭来。是鬼!还是这鬼城里的妖物!我猛地向后缩,脊背重重撞在冰冷的石墙上,钝痛让我稍微清醒了一丝。
门口那个顶着师父脸孔的人影,似乎察觉到了我的恐惧。他缓缓地、极其僵硬地向前挪了一步,跨进了门槛。
嗬……嗬……他喉咙里发出一种类似破风箱般的、极其干涩的喘息声。那声音在寂静的屋里显得格外刺耳。
随着他的靠近,一股更浓郁的、难以形容的腐朽甜腥味扑面而来,比刚才那个僵直老头身上的味道强烈十倍!熏得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他停在离我几步远的地方,微微歪着头,浑浊的眼珠在黑暗中似乎泛着一丝微弱的光,直勾勾地锁定了我。那眼神……空洞,麻木,却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探究。
活……人两个字,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石头,极其艰难地从他那僵硬的嘴唇里挤了出来。
活人他在问我是不是活人
恐惧到了极点,反而催生出一股孤注一掷的凶戾!管你是人是鬼!想弄死我没那么容易!
滚开!我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猛地从墙角弹起!全身的力量都灌注在右手,那把冰冷的剔骨刀带着我十年毒缸里淬炼出的恨意和恐惧,闪电般向前刺去!目标直指他的咽喉!就像当初捅死师父那样!
刀尖撕裂空气,发出短促的尖啸!
就在刀尖即将触碰到他那干枯皮肤的刹那,一只冰冷、僵硬如同铁钳般的手,以快得不可思议的速度,猛地攥住了我的手腕!
咔嚓!腕骨仿佛要被捏碎!剧痛瞬间传来!
我闷哼一声,刺出的刀势硬生生被定在半空!那只手的力量大得惊人,完全不像一个枯瘦老头该有的!冰冷的触感透过皮肤,直往骨头缝里钻!
血……他攥着我的手腕,干涩的喉咙里挤出模糊的音节,浑浊的眼珠死死盯着我被他攥住的地方,仿佛要穿透我的皮肉。他的手指,那几根冰冷僵硬如同枯枝般的手指,正以一种怪异的、带着颤抖的力道,死死地按在我的脉搏上!
他离得太近了!那股浓烈的腐朽甜腥味几乎将我淹没。他脸上深刻的皱纹在昏暗光线下如同刀刻,每一道都透着非人的死气。可偏偏,他那双浑浊得几乎发黄的眼珠深处,此刻却翻涌着一种极其复杂的东西——震惊贪婪还有一丝……难以置信的狂喜
你的血……他干裂的嘴唇翕动着,声音嘶哑得像是破锣在摩擦,……能……解……毒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硬生生抠出来的,带着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急切。
血解毒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一片混乱。恐惧、剧痛、还有这荒谬绝伦的问题搅在一起。我是药人!我的血是剧毒!能毒死一头牛!解毒开什么天大的玩笑!
放……放开!我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嘶吼,手腕在他铁钳般的手掌里拼命挣扎扭动,骨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另一只手也胡乱地朝他脸上、身上抓挠过去!指甲划过他冰冷粗糙的麻布衣服,发出刺耳的刮擦声。
他任由我的另一只手徒劳地抓挠,攥着我持刀手腕的那只手纹丝不动,力量大得恐怖。他那双浑浊得可怕的眼睛,依旧死死钉在我脸上,或者更准确地说,是钉在我被他扼住的脉搏上。那眼神里的狂热和探究,几乎要凝成实质。
不……关……你……事!我几乎是从胸腔里挤出这几个字,带着血腥味。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着我的心脏,越收越紧。这怪物到底想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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僵持只持续了极其短暂的几秒。他浑浊的眼珠剧烈地转动了一下,仿佛在做一个极其艰难的决定。然后,他做出了一个让我浑身血液几乎冻结的动作。
他那只空闲的左手,缓缓抬起,伸向自己脸上覆盖的东西——一张……青铜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