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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巴车上妻子出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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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第2页)

所有的疑点瞬间连成一条清晰的、耻辱的路径。她身上的香水味,今天下午那张钟点房发票上的时间,这刺眼的诊断报告……

婷婷大概也在瞬间读懂了他惨白脸上扭曲的痛苦和惊疑。她眼底的疯狂和凶狠像是被戳破的脓包,迅速泄了下去,只余下一片惨烈的空白,还有一丝被当场撞破的不耐烦。她张了张嘴,似乎想咆哮、想辩解,或者继续破罐破摔地争吵,但最终什么声音也没能挤出来。她就像一台过热死机的机器,耗尽了所有能量,只能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陈磊猛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的肉里,钻心的疼痛短暂地压过了心脏的绞痛。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喉咙像是被砂纸狠狠打磨过,只有沉闷压抑的空气在肺叶里艰难地鼓动。

他突然觉得很累。一种骨头缝里都渗出寒气的疲乏。比工地上扛一天水泥还要累一万倍。他深深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那腐败的空气呛得他剧烈咳嗽起来。

弯腰,不去看婷婷那张被复杂情绪扭曲的脸,也不去看地上那两张讽刺般摊开的碎纸。他只是凭着本能,一点点、艰难地弯下腰,伸手去捡拾散落在地上的房卡票根、购物小票、那张碎成两半的检查单……

我们……结束吧。

就在他冰凉的指尖刚碰到冰冷的地板砖时,婷婷嘶哑的声音在他头顶上方响起,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那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锈铁,平静得可怕,底下却又裹挟着翻滚的暗流。

陈磊捡拾的动作猛地顿住。他维持着弯腰的姿势,低着头,一动不动。额前的碎发垂下来,遮住了他的眼睛,也遮住了他此刻所有的表情。他只能看到地板砖上冰冷的缝隙,还有婷婷那双褪色的廉价塑料拖鞋,以及她微微发抖的小腿。

结束

好像过了很久,又好像只是一瞬。陈磊极其缓慢地直起身。他没有看婷婷,目光虚虚地落在斑驳的墙壁某处。那里贴着一张廉价的海报,宣传着他买不起也根本不会去关注的楼盘。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把手里攥着的那些杂乱的、象征着她背叛和另一个小生命存在的票据和纸片,轻轻放在了旁边那把摇摇晃晃的破餐桌边缘。

然后,他转身。脚步异常沉重,走向了卫生间那扇脱漆的旧门。

咣当。

门被带上。隔绝了外面惨烈的废墟,也将自己锁进了一个暂时安全的囚笼。卫生间狭小、肮脏,只有一盏瓦数很低的灯泡发出昏黄的光。陈磊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慢慢地、一点点地滑坐到湿漉漉的地砖上。冰冷的触感透过单薄的裤子渗进来,激得他浑身一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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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脸深深埋进屈起的膝盖,双肩难以抑制地、无声地颤抖起来。喉咙深处,溢出几声破碎的、几乎不成调的呜咽,被死死的压在齿缝间,听起来像濒死的野兽在喉间滚动低吼。那压抑的哭声,在狭小的空间里盘旋冲撞,找不到出口,最终化为更深的窒息。

水龙头里的冷水哗哗地浇在头上,冰冷刺骨,试图洗去一夜的混乱和钻心的痛楚。窗外天色灰蒙蒙的,没有朝阳,像一块肮脏的旧抹布悬在城市上空。镜子里的男人,眼眶深陷,两颊瘦削,一夜之间像是老了十岁,眼角刻下了不属于这个年纪的细密沟壑,死寂而空洞。

啪嗒。卫生间的门从外面被打开一条缝。那声音惊醒了僵立在水槽边的陈磊。

我……去买点吃的。是婷婷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语气依旧是那种刻意压制过后的平板,却没了昨晚的尖刻,只剩下一种虚弱的、疲惫的妥协,甚至是逃避。你想吃什么她停顿了一下,又添了一句,像是程序设定好的后续动作。

陈磊没有回头。水流还在他头上淌着,沿着眉骨、鼻梁,一路流进脖颈,浸透衣领。随便。他吐出的两个字同样平板无波,甚至没有一丝活气,更像一块被水泡得沉甸甸的海绵。

门外安静了片刻。窸窸窣窣的声音,是她在换鞋,然后是钥匙串碰撞的轻响。最后,咔哒一声,门被轻轻带上。整个房间只剩下水龙头单调的哗哗声,和窗外城市尚未完全苏醒的低沉噪音。

水声停止了。陈磊用毛巾用力地擦着头脸,粗粝的纤维摩擦着皮肤,带来一种麻木的痛感。他抬起头,目光穿过敞开的卫生间门,落在只有几步之遥的客厅那张破旧的沙发茶几上。

那个印着廉价酒店Logo的无纺布袋,连同里面所有的罪证,已经不见了踪影。

茶几上孤零零地留着一张纸。一张崭新的、被仔细裁下来的、汽车站窗口的长途车票打印单。

【XX长途汽车站

-

XX市】

发车时间:今晚

20:45

双层卧铺

陈磊拿着纸片的手有些发僵。他盯着那张车票看了许久,仿佛要把它烧穿。然后他缓缓走到厨房门口,动作带着一种迟缓的笨重。冰箱门被拉开。里面空空荡荡,只有几瓶廉价啤酒孤零零地立在最上层。他弯腰去看冷藏室的蔬菜抽屉。

里面干干净净。

哪里是去买点吃的。

她是去拿掉了吧。

陈磊沉默地盯着那空洞的冷藏格,冰凉的冷气扑面而来。那张薄薄的卧铺票,在指尖的僵硬动作下,被对折,再对折,成了一个坚硬的棱角。他把它塞进了工装裤的后袋,紧贴着皮肤,能感觉到边缘的硌人。

当晚九点过一刻,老旧的绿色双层大巴发出沉重而嘶哑的咆哮,像一头不堪重负的老牛,缓缓驶离了县城那座昏黄灯光下如同巨大灰色怪兽的车站。车轮碾过坑洼不平的水泥地,车身剧烈地颠簸了一下,将最后一缕熟悉混杂着汗味和劣质柴油的气息甩在了身后。

夜色浓稠如墨。车内灯早早熄灭,只留几盏应急灯微弱的光,勉强勾画出扭曲摇晃的椅背轮廓和过道狭窄的空间,更添几分令人心头发毛的诡谲。乘客早已各自安顿,压抑的咳嗽声、不知从哪个角落传来的鼾声,以及轮胎碾压路面的、有规律的嗡嗡噪音,构成了这片小空间独特而压抑的背景音。

二层只有三张床。陈磊躺在靠窗的下铺,后背硌着冰凉的、薄薄的床垫骨架。婷婷躺在他旁边外侧的下铺,身体微微蜷缩,朝着过道方向。隔着一条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窄过道,就是那张紧贴另一侧车厢的上铺——一个高高瘦瘦的年轻男人蜷在上面,一只脚丫子大咧咧地从窄小的铺位垂下来,在应急灯微光下晃荡着。那铺位如此狭窄,他的腿弯曲得近乎可怜。

那年轻人似乎上车不久就开始了他的睡眠工程。头枕在塞得鼓鼓囊囊的背包上,呼吸声从初时的粗重不规律,渐渐调校出一种近乎刻意的绵长与深沉。但车厢的每一次轻微颠簸带来的钢铁扭曲的吱呀声,似乎总能惊扰到他这努力的沉沦,呼吸便短暂地一滞,随后又加倍努力地、用更大力度和更低沉的频率接续下去。

陈磊闭上眼,浑身绷紧。他知道婷婷也没睡。她的气息就在自己外侧,平躺的身体在刻意维持一种平静的姿态,但每一次车轮碾过稍大的颠簸,她紧挨着自己的手臂肌肉就克制不住地弹跳一下,泄露着躯壳之下的惊涛骇浪。还有空气里,弥漫着她身上那股为了掩盖什么而更浓烈了些的、不自然的廉价护发素香气。

车轮摩擦着路面,单调而持续的震动通过钢铁骨架传遍整个车厢。婷婷的手指,那只无名指上有着一圈戒指苍白痕迹的手,不知何时,小心翼翼地移动着。极度的缓慢,带着一种病态的小心翼翼。指尖沿着粗糙耐磨的牛仔裤面料,一点一点蹭过,最终,轻轻地、试探性地,搭在了过道对面那张上铺垂下来的小腿踝骨下方一点点——那粗糙牛仔裤的膝盖位置附近。

那动作慢得如同濒死的蜗牛爬行,包含着怎样一种卑微的、怯懦的试探!

陈磊的身体猛地一僵,每一个毛孔都在那一瞬间被引爆了炸裂感!滚烫的血和冰冷的寒流在血管里疯狂对冲!他死死咬住后槽牙,力道大得仿佛要将牙齿咬碎。双眼依旧紧闭,但眼皮下的眼球却不受控制地剧烈震颤!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铁手狠狠攥住又猛地掼在荆棘之上!

黑暗中,隔壁上铺那位年轻人匀称的鼾声骤然消失无踪。仿佛整个人都瞬间从空气里蒸发了!紧接着,陈磊的耳朵捕捉到了一声异常清晰、带着一种诡异决绝意味的气息——那是将残余的空气猛地从胸腔深处挤压出去的声音,带着濒死般的沉重感。

然后,更加令人窒息的死寂,如同沥青般灌满了整个车厢。只剩下车轮摩擦地面的单调嗡鸣在轰鸣。

嘎吱——

仿佛是为了回应这极致的死寂,车厢在一次较大的颠簸中发出尖锐刺耳的金属扭曲声!

陈磊的动作快过思考。就在那钢铁呻吟发出的刹那,他猛地睁开眼!不需要刻意,他布满血丝的目光就顺着那道月光的指引,死死盯住自己铺位下方——那个鼓鼓囊囊、用廉价塑料编织的、沉甸甸的蛇皮袋还塞在角落阴影里。他几乎是弹坐起来,探身,手指弯曲如同鹰爪,带着一股要把一切都撕碎拖入黑暗的狠劲,抓向那该死的袋子!他抓住冰冷的、粗粝的塑料表面,以一种拖拽垃圾般的凶猛姿态,不管不顾地往里狠狠一搡!蛇皮袋粗糙的边缘刮擦着冷硬的铁架和车壁内板,发出令人牙酸的刺啦——哗啦声!

蛇皮袋彻底消失在床底最深最暗的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