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迹
朽木作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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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第2页)

月光惨白,雾气稀薄了些许。借着这微弱的光,我看到,在阿月那苍白的皮肤之下,包裹着的并非血肉和骨头。

而是一截……被雕刻得与指骨一模一样,甚至连骨节处的凸起都惟妙惟肖的……朽木。

我倒吸一口凉气,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冻结了。

这具尸体是假的不对,皮是真的,但这皮囊之下,支撑着她的,不是她自己的骨骼,而是一副用朽木精心雕琢、严丝合缝拼接起来的……木制骨架!

是谁是谁有这样登峰造极的技艺,又有这样匪夷所思的动机,要将一个死去的女孩偷梁换柱,用木头取代她的骨头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谋杀了。这是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充满了亵渎与诡异仪式的……艺术。

我抬起头,望向远处黑暗中不渡村的轮廓。这个死气沉沉的村庄,在这一刻,仿佛成了一头蛰伏在沼泽深处的巨兽,而我,刚刚不小心,触碰到了它最冰冷、最坚硬的獠牙。

就在这时,我眼角的余光瞥见,在不远处的岸边,一棵枯树的阴影下,似乎站着一个瘦小的身影。那身影一动不动,像个幽灵一样,静静地注视着水中的我。

我心中一凛,定睛看去,那身影却又消失了,仿佛从未出现过。

是错觉吗还是……凶手一直在看着我

我不敢再多做停留,迅速将草席恢复原样,悄悄地爬上岸,带着满身的泥浆和彻骨的寒意,以及一个足以让任何正常人发疯的秘密,逃回了祠堂。

那一夜,我彻夜未眠。脑海中反复回响着跛脚老头的话:魂魄渡过去了,根还留在村里。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留根吗用永不腐朽的木头,取代终将化为尘土的骨骼,将一个人的形永远地留在这片土地上

不渡村,果然是一个无法渡离,也无法渡人的地方。它渡走的,只是皮囊,而留下的,是比死亡本身更加诡异的秘密。我隐隐感觉到,阿月的死,绝不是第一起,也绝不会是最后一起。

第二回

浮骸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我就被一阵粗暴的踹门声惊醒。村正带着几个村民闯了进来,他那双深陷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仿佛要在我身上剜出两个洞来。

你昨晚去哪了他嘶哑地问。

睡觉。我平静地回答,身上昨夜的寒气还未完全散去。

睡觉村正冷笑一声,祠堂后窗的泥脚印是怎么回事河边的淤泥,怎么会跑到这里来

我的心沉了下去。我还是太大意了。

说!你昨晚是不是去亵渎阿月的安息了村正的拐杖指向我的鼻子,唾沫星子横飞,我就知道你这种外乡人没安好心!你是水鬼派来的同伙!

我只是好奇。我试图辩解,村正,阿月的死有蹊Doubt,她的尸体……

住口!村正暴喝一声,打断了我,神明之事,岂容你这黄口小儿污蔑!来人,把他给我绑起来,关进柴房!等查明了他是不是水鬼的奸细,再用他去祭河神!

我再一次领教了这座村庄的愚昧和蛮横。在绝对的、不容置疑的传统面前,任何理性和逻辑都是苍白无力的。我被他们用粗麻绳捆了个结实,扔进了村尾一间潮湿、发霉的柴房里。

这里比祠堂更加阴暗,空气中充满了腐烂木头和霉菌的味道。我靠在墙角,开始冷静地思考。

很显然,这个村子隐藏着一个巨大的秘密。那个换骨的凶手,或者说艺术家,就生活在这些麻木的村民之中。他(或者他们)的手法极其高明,心思缜密,并且对人体构造和木工技艺都有着登峰造极的理解。

村正的态度很奇怪。他似乎在极力掩盖什么,将一切都推给鬼神之说。他是真的愚昧,还是在故意引导村民,保护真正的凶手

我的思绪乱成一团麻。眼下我自身难保,更别提去揭开真相了。

就在我一筹莫展之际,柴房那扇破旧的木门,发出吱呀一声轻响,被推开了一条缝。

一个瘦小的身影闪了进来,然后迅速关上门。

是她。

那个我昨晚在河边看到的,像幽灵一样的身影。

借着从门缝里透进来的微光,我终于看清了她的脸。是一个女孩,年纪比阿月还要小一些,大概十三四岁的样子。她穿着一身不合体的灰布衣服,头发枯黄,面黄肌瘦。但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的眼睛,那是一双与这个村子格格不入的眼睛,大而黑,清澈得像一汪山泉,却又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沉静和警惕。

她一言不发,只是定定地看着我。

是你我压低声音问。

她点了点头,然后从怀里掏出一个粗面馒头和一小包东西,放在我面前。

你昨晚……看到我了我又问。

她再次点头。

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没有回答,只是指了指自己的嘴巴,然后摇了摇头。她不会说话。是个哑巴。

这倒解释了她身上那种超乎寻常的沉静。

她将那个小纸包打开,里面是一些捣碎的草药,散发着一股清新的气味。她指了指我的手腕,那里被麻绳勒出了一道道红痕。

我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在这个充满敌意和麻木的村庄里,她是唯一一个向我释放善意的人。

谢谢。我说。

她似乎听懂了,对我露出一个极浅的微笑,像一朵在阴暗角落里悄然绽放的白色小花。然后,她指了-指柴房的角落,那里堆着一堆废弃的木料。接着,她又指了指我,做了一个走的手势。

我明白了。她是想告诉我,让我找机会从那里逃走。

我不能走。我摇了摇头,我走了,他们就更会认定我是凶手,阿月的死,就永远是个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