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5页)
北境溃兵怎会有如此编制
军功待核查!
在此等候旨意!
冰冷的敷衍,程序化的拖延。他身后的将士们,拳头一次次攥紧,又一次次在他淡漠的目光下强行松开。
终于,宫门开启。
传旨太监尖细的声音拖着长调,宣他们入殿。
丹陛高耸,金碧辉煌。巨大的蟠龙柱支撑着绘满彩画的穹顶,琉璃瓦透下的光都带着冰冷的威仪。
文武百官分列两侧,朱紫满堂,玉佩叮当,香炉里飘出的烟气氤氲出一种不真实的宁静祥和。只是许多人的目光闪烁游移,不敢与他们对视。
龙椅上,坐着他的皇弟。曾经那个需要仰视他的、怯懦的孩童,如今穿着过分宽大的龙袍,戴着沉重的冠冕,脸色是一种不健康的苍白,手指紧张地抠着龙椅的扶手,眼神里充满了惊惧不安,甚至在他迈入大殿的那一刻,身体几不可查地哆嗦了一下。
御座旁,一名身着绛紫官袍、面容白皙阴柔的中年大臣微微上前半步,姿态恭谨,眼神却锐利如鹰,无声地透出掌控一切的气息。那是当朝宰相,王允之。
死寂。
只有他们这些刚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士卒身上残留的血腥气和煞气,在这富丽堂皇的大殿里格格不入地弥漫开来。
宰相王允之轻轻咳了一声,打破沉寂,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北境将士浴血奋战,实乃国之柱石,忠勇可嘉。陛下天恩浩荡,必有重赏。尔等……
他的目光落在为首的萧玦身上,带着一丝审度,一丝居高临下的安抚:……尤其是你,一介士卒,竟能临危受命,力挽狂澜,斩将夺旗,扬我国威。说吧,想要何封赏金银田宅,或是军中职位,陛下与朝廷,绝不吝惜。
几句话,轻飘飘地,就要将这场泼天功劳定性,收买,然后抹平。
他身后,那些经历了炼狱的将士们,胸膛开始剧烈起伏,粗重的呼吸声在大殿里显得格外刺耳。他们拼尽性命守护的,就是这样的朝廷
萧玦缓缓抬起头。
头盔的阴影从他脸上逐渐褪去,露出那道狰狞的新疤,和疤痕下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
他目光平静地、一寸寸地扫过御座上那个瑟瑟发抖的皇帝,扫过道貌岸然的宰相,扫过两旁那些屏息凝神、装聋作哑的满朝朱紫。
十年饮冰,血海深仇,边关风雪,尸山血海……无数画面在眼前电闪而过。
最后,定格在十年前东宫地上,那只滚落的、空空的金盏。
他忽然极其缓慢地、极其轻微地笑了一下。那笑意冰冷,没有一丝温度,看得离他最近的几个文官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在一片死寂和无数惊疑不定的目光中,在那龙椅上的皇帝几乎要缩进龙袍里的恐惧中,他缓缓地、坚定地,抬起了手。
握住了腰间那柄从未离身、此刻犹沾着暗褐色血渍的佩剑剑柄。
铿——
一声清越刺耳、带着隐隐血锈摩擦声的金铁鸣音,骤然炸响死寂的大殿!
长剑出鞘三寸,寒光凛冽,映亮他一双深不见底、煞气氤氲的眼。
他开口,声音不高,却像裹着北境最冷的冰碴,每一个字都砸得金砖地面嗡嗡作响:
本宫,
二字一出,如惊雷劈落!不少老臣猛地抬头,瞳孔骤缩!这自称……
他顿了顿,无视那瞬间死寂到极致的空气和无数骤然惨白的脸,目光如淬毒的箭矢,直直钉向龙椅。
只要一件东西——
剑刃又出一寸,龙吟般的颤音在殿中回荡,杀气压得那御座旁的宰相都下意识后退了半步。
十年前欠下的债,
他嘴角勾起一个冰冷残戾的弧度,字句清晰,砸碎满殿琉璃器皿般的虚假太平:
该连本带利清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