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6页)
死局。这是一个绝对的死局。
门铃又响了一声,叮咚——,耐心又从容,像猎人戏耍掌中猎物的哨音。
那一声催命符般的声响,反而把我从极致的恐惧中逼了出来。那条缠绕心脏的毒蛇,勒出了一丝滚烫的血性。
我忽然想明白了一件事。
规则、程序、身份……这些东西在保护我的同时,也束缚着我。而现在,我一无所有。我不再是江晚警官,我只是江晚。一个被逼到悬崖边上,除了这条命什么都可以不要的疯子。
一个被剥夺了规则的猎人,远比穿着制服的警察更危险。
林皓,你以为我是一只待宰的羔羊。
但你错了。
这里不是你的屠宰场,是我的猎场。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所有的颤抖,缓缓伸出手,握住了冰冷的门把手。
7
门开了。
林皓那张假笑的脸,出现在门口。
我按照剧本,将自己伪装成一头刚刚被拔掉爪牙、彻底失去斗志的困兽。我的眼神空洞,身体因为恐惧而微微颤抖,整个人散发着一股被彻底击垮的、腐烂的气息。
他很满意我这副样子。那双藏在镜片后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毫不掩饰的轻蔑。
不请我进去坐坐吗江……警官。他故意拖长了警官两个字,像在品尝一道美味的点心。
我没说话,只是麻木地侧过身,让他进来。
公寓里那股甜腻的香气,此刻成了我最好的舞台背景。它甜蜜、无害,足以麻痹任何捕食者的警惕心。
我听见从公寓最深处那间隔音的烘焙工作室里,隐约传来一阵沉闷的、机器搅拌黄油的嗡鸣,像另一个世界的心跳。沉默对门外这场即将上演的生死搏斗,一无所知。
林皓脱下外套,随意地搭在沙发扶手上,彻底封死了我冲向大门的路线。他像主人一样,在我对面的单人沙发上坐下,开始了他那套猫捉老鼠的、充满优越感的说辞。
你知道我最讨厌什么吗江小姐,他整理了一下袖口,仿佛在掸去不存在的灰尘,混乱。意外。沉默那个蠢货把事情搞得一团糟,到处都是血,毫无美感。而我,最擅长的就是把失控的东西,重新纳入完美的秩序。
他顿了顿,眼神里的嘲弄变得像针一样锐利。
就像那枚U盘。我比你自己更了解你这种警察——偏执于程序,又自以为有点小聪明。那份‘完美’的证据,就是我亲手为你准备的。
然后,他从口袋里缓缓拿出的,不是刀,也不是枪。
而是一支装着透明液体的、小巧的玻璃注射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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针尖在灯光下闪过一丝冰冷的寒芒。
别担心,不会有痛苦的,他用一种近乎温柔的语气说,法医只会认为,一个因渎职而身败名裂的前警察,选择了用过量药物结束自己的生命。很合理,不是吗这才是完美的闭环,完美的秩序。
完了。
这一刻,我所有的控场企图、所有的心理战术,都被这支小小的注射器彻底击碎。他不是来搏斗的,他是来执行一次精准、安静、不留痕迹的清除。
一阵纯粹的、生理性的、冰冷的恐惧,像冰水一样从我的头顶浇下。
就在我快要被这股恐惧彻底淹没的瞬间,一个冰冷的幽灵闪过我的脑海——雨夜屠夫案里那位母亲绝望的脸。是它!就是这个该死的、不计后果的直觉,曾将我推入深渊!
不!
一个更响亮、更原始的声音将那幽灵彻底撕碎:那一次,我因为犹豫而失败;这一次,我将因为犹豫而死亡!
这声内心的咆哮像一道惊雷,彻底炸碎了我的枷锁。我不再是那个在规则和直觉间挣扎的警察,我只是一个想活下去的猎人。
公寓不再是公寓,它变成了一张三维战术地图。
我突然回想起前几天,沉默失手将一整袋50磅重的进口面粉掉落在厨房门口的地面上,那沉闷的撞击声几乎被机器声完全掩盖,但我却清晰地感觉到脚下的地板传来一阵低沉的、足以穿透骨骼的震动。那一刻,工作室里机器的嗡鸣声出现了零点几秒的停顿。就是它!
我眼角的余光锁定了几个关键坐标:右手边,沉默放在茶几上的一个沉重的陶瓷马克杯;正前方,烤箱门光亮的金属表面,可以像镜子一样反射出身后的动静;左前方,通往厨房的通道,以及通道旁那个摆满了玻璃瓶的调料架。
林皓站起身,向我逼近。
针尖离我的距离,从三米,缩短到两米。我被死死地压在沙发里,退无可退。
我看着步步紧逼的林皓,脸上那副惊恐的表情没有变,但我的声音却突然变得异常清晰而冷静。我用言语精准地攻击他那建立在童年创伤上的、对失控的恐惧。
林皓,你最大的失败,就是你以为一切都在你的掌控之中。但你永远无法掌控人心。你以为那块慕斯里的苦味,只是沉默的求救信号吗
我死死地盯着他的眼睛,在他因我的话而出现一丝错愕的瞬间,我用尽全身的力气,向整个公寓,更是向那扇紧闭的工作室门,发出了我的信号,也是我的战吼:
不!那也是在告诉我,你这种人精心炮制的甜蜜谎言背后,真相总是苦的!
喊出这句话的同时,我没有扑向林皓,而是猛地将整个身体向侧面倒去,用尽全力,将那个沉重的玻璃茶几,朝着我记忆中能产生最大地面震动的厨房入口方向,狠狠地撞翻过去。
茶几翻倒,上面的玻璃杯、遥控器、沉默的平板电脑,伴随着刺耳的巨响,狠狠地砸向了那个摆满了瓶瓶罐罐的调料架。
而茶几沉重的实木底座,则以一个完美的角度,重重地、沉闷地,撞击在了厨房门口那片坚硬的地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