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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伞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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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第2页)

手指拂过微凉的伞柄,胸腔里某个地方习惯性地微微一抽。我把那点涩意压下去,深吸了口气,轻轻合上抽屉。

没时间沉溺了。

今晚的相亲,推不掉。母亲几乎是以死相逼,电话里哭诉张家李家的女儿都有了着落,唯独我,年岁渐长,感情世界一片荒芜,介绍人那边都快得罪光了。她甚至翻出了老相册,指着照片上她年轻时的朋友,如今抱着孙辈笑逐颜开的样子,唉声叹气。

妥协只是一瞬间的事。累,更多的是种麻木的妥协。见就见吧,走个过场,让对方也不满意,就好交代了。

挑了件最不起眼的藕色连衣裙,款式保守,颜色温吞。化妆时手下意识地要描摹精致,顿了顿,又拿起粉扑,把眼线擦淡了些,口红也换成了更柔和的豆沙色。镜子里的人,得体,温顺,没什么攻击性,但也……没什么记忆点。很好。

打车去了那家法餐厅。灯光调得暧昧,空气里飘着昂贵的香氛和轻柔的爵士乐。侍应生引着我走向靠里预定的位置。

脚步在看清那个站起身来的身影时,猛地顿住。

时间好像被骤然压缩。

男人穿着合体的深灰色西装,身形挺拔,肩线流畅,早已褪去了少年时的清瘦,变得宽厚坚实。头发一丝不苟地梳起,露出光洁的额头和清晰深刻的眉眼。

是江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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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再是图书馆窗边被柔光笼罩的少年,也不再是雨幕中冲我礼貌点头的同学。眼前的男人,气场沉静而强大,镜片后的目光锐利深邃,带着一种久居人上的审度和……某种难以言喻的压迫感。

他绅士地替我拉开椅子。

我几乎是同手同脚地坐下,指尖冰凉,心脏在最初的骤停后,开始疯狂擂鼓,声音大得我怀疑整个餐厅都能听见。大脑一片空白,之前准备好的所有寒暄说辞忘得一干二净。

好久不见。他开口,声音比少年时期低沉了许多,像大提琴的弦音擦过心尖。

……好久不见。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干巴巴的。

餐点上来,精致得像艺术品。我食不知味,机械地切割着盘子里的鹅肝,刀具划过盘子的细微声响都让我心惊肉跳。

他似乎很自如,偶尔谈起近况,言语得体,分寸掌握得极好。却在我稍微放松一丝警惕时,状似无意地提起:说起来,高中时好像也有几次,像今天这样碰上雨天。

我捏着叉子的手猛地一紧,指尖用力到泛白。

他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目光落在我脸上,像是随意回忆,又带着点恰到好处的探究:尤其是高二下学期那次,在图书馆楼下,我记得雨特别大。

空气似乎停止了流动。

我僵硬地点头,喉咙发紧,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看着我,忽然很轻地笑了一下,身体微微向后,靠在了椅背上。那笑容里没有了刚才的温和礼貌,反而透出一种洞悉一切的、慢条斯理的玩味。

看来我们真的很有缘分。他说。

悬到喉咙口的心,稍稍回落一丝。我几乎是感激地、用力地点头。

然而,他接下来的话,却像精准投下的炸弹,瞬间将我所有强装的镇定炸得粉碎。

那既然这么有缘——他语调拖长,目光倏地锐利起来,像手术刀一样剖开我所有的伪装,直直钉进我眼底,能不能请你也解释一下——

他微微前倾,压低的声线带着冰冷的、一字一顿的质询:

为什么我家监控显示,那把伞的遗失时间——

刚好精准到秒,匹配了你高中每一次‘偶遇’我的下雨天

嗡——

大脑彻底一片空白。世界寂静无声,只剩下他那句话,在耳边反复回荡,震得我四肢百骸都冰凉僵硬。

我猛地抬头,对上他的视线。

那里面没有了方才餐桌上的一切客套和模糊,只剩下沉沉的、等了太久终于等到这一刻的凛冽寒意。

他什么都知道。

一直都知道。从六年前图书馆门口那个雨天,或者更早,就知道了。这把锁在抽屉里六年的伞,从来不是我的秘密,而是他早已洞悉的、沉默的罪证。

喉咙被无形的手死死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指尖冰凉,死死抠着微凉的桌布边缘,指甲几乎要嵌进布料纤维里。我能感觉到自己的嘴唇在轻微颤抖,想挤出一个否认的笑,或者一句苍白的你认错人了,但面部肌肉僵硬得不听使唤。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无序地撞击,快得让我窒息。每一次心跳都重重砸在耳膜上,像是为我的罪行擂鼓助威。

他并不催促,只是那样看着我,身体微微前倾,带来一种无声的压迫感。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刀,耐心地、一寸寸地凌迟着我最后的防御。他在欣赏我的溃不成军,等待我自己走向审判台。

时间被拉长,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周围餐具轻微的碰撞声、远处隐约的交谈声,都变得异常清晰,却又隔着一层厚厚的膜,模糊而不真实。只有他投来的视线,

concrete

而冰冷,将我钉死在这张华丽的座椅上。

终于,我听见一个干涩得不像自己的声音,破碎地挤出来:你……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