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1页)
猪圈的霉味钻进鼻腔时,我正用半截断指抠砖缝。
弟弟新娶的媳妇站在旁边笑,金镯子在月光下晃眼——用我被卖的彩礼钱买的。
指甲缝里还卡着母亲昨晚剜我肉时的血痂。
父亲的钉枪就靠在门框上,锈迹里粘着我十七岁生日那晚的皮屑。
1
指甲抠进掌心的时候,血已经流到手腕了。
我不疼。疼多了,神经就死了。
窗框焊死了,螺纹钢插进水泥缝,只留一条缝,连手都伸不出去。我摸出藏在床板下的铁丝——十年前藏的,一直没用,就等今晚。可它太短了,勾不到锁扣。
我弟弟,顾明,从小就会算计我。六岁那年他摔碎了花瓶,把我推进去说姐替我认。十五岁他偷我工资卡,往我床上倒墨水说你月经来了脏。他不是人,是条贴着人皮的蛇。
我蹲在窗边,听见外面狗叫。三只看门狗,一只黑獒。黑獒最凶,咬断过逃跑工人的腿。
我咬断一缕头发,左手残指早就没了痛觉,我把它戳进卫生巾,蘸了经血,混上泥巴,黏在铁丝头上。
甩了三次。
第一次,滑了。
第二次,差一点。
第三次——嗒一声,钩住了顶棚边缘。
我一拉,防水袋下来了。身份证在里头,我的脸被泥糊了一半,像死人。
我用断指卡进窗缝,肩抵墙,撞。一次。二次。焊点松了。我再撞,铁丝崩开,窗裂了。
我翻出去。
风在耳边叫,粪臭扑面而来。我掉进猪圈,粪水没到大腿,滑腻腻的,像我妈的手当年把我塞进婚房时那样。
我站起身。
我掏出身份证,抹干净,塞进内衣。
狗在叫。不是瞎叫,是那种低着头、贴着地闻的叫。
我屏住呼吸,听见我妈在墙后头说话,声音像刀片刮碗底:她敢跑她能跑哪去
然后是顾明的声音,轻飘飘的,像在说我在火车站安排了三个人。二姨夫那条狗,饿了三天,专咬穿灰布鞋的女的
我脚上,正穿着那双厂里发的灰布劳保鞋。左脚那双,鞋底早就磨穿了,脚心的溃烂贴着地,走一步,疼一步。
他们不是要抓我。
他们是想让狗咬死我。
我动不了。心口像被铁钳夹住,一寸寸拧。我想吼,想砸墙,想冲出去撕了顾明那张嘴。但我不能。
我慢慢脱下左脚的鞋。
2
脚底那块腐皮早烂了半年,一碰就掉。我撕下来,塞进鞋里。再把鞋甩出去,扔进远处的沟渠。
狗叫得更凶了。冲着那方向去了。
我赤脚踩在地上,第一步,就踩进了碎玻璃堆。
疼。不是尖的疼,是钝的,像有人拿锈刀在慢慢刮骨头。
我不叫。我把布条塞进嘴里,咬住。每走一步,脚底就留下一个带血的梅花印,像是我把自己一片片留在了这条路上。
我爬到墙角,摸出记号笔。
我盯着那墙,盯着那空荡荡的砖缝。我得留个记号。我得让他们知道——我不是逃,是回来报仇的。
我撕下内衣布条,咬破舌尖,吐出的血太淡。不够红,不够狠。
我低头,撕开卫生巾。
血是温的。刚流出来的,带着体温。
我蘸着经血,在墙上画了个小剪刀——那是我逃亡路线的标记,也是我给他们的送葬符。
然后,我写下八个字:
我活着,你们就该死。
写完,我把布条塞进嘴里,咬得死紧。眼泪没流,但鼻腔里一股腥甜往上涌。我想笑,又想哭,最后只从喉咙里挤出一声闷响,像野兽咽下自己的哀鸣。
我靠在墙边。
手电筒的光扫过院墙,像探照灯照进地狱。
我知道,他们来了。
顾明带人,提着手电,穿着新鞋,嘴里喊着姐,你回来,心里想的是那辆大G婚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