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2页）

翻找通讯录。忽略掉那些吴总李经理之类的名字，最终停在一个名字上——本市一家颇具声望的慈善基金会负责人，姓王，上次商会活动交换的联系方式，当时笑着说过有任何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

我直接拨了过去，没理会现在是不是深夜暴雨。

电话响了几声被接起，那边传来略带疑惑的喂

我的声音平稳得自己都陌生，每个字都砸在凝固的空气里：王会长，抱歉深夜打扰。我决定将我名下位于紫荆路XX号紫金苑X栋XXX号的房产，无偿捐赠给基金会，用于帮扶贫困残疾儿童。对，无偿。产权清晰，无任何纠纷。相关文件我明天上午九点准时带到您办公室签署，流程越快越好。

电话那头是长长的沉默，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巨额捐赠砸懵了，半晌才传来确认和安排细节的声音。

我挂了电话。

客厅里死一样的静。

吴桂芬的咒骂卡在喉咙里，张着嘴，脸上的狞笑还没完全褪去，扭曲成一个极其怪异的表情。她好像没听懂，又好像听懂了一点，尖声问：你…你发什么疯给谁打电话

我转过身，没看她，目光落在沙发上彻底失了魂的林薇身上。

然后，我才慢慢把视线移到吴桂芬那张肥腻阴刻的脸上。

捐了。

我说。

声音不大，却像块石头砸在地上。

你——你说什么吴桂芬的眼珠子凸出来，声音劈了叉，捐什么你胡说八道什么！

房子。我吐出两个字，顿了顿，补充道，就刚才，捐了。捐给基金会，帮助没地方住的残疾小孩。

我甚至极淡地扯了一下嘴角，可能比哭还难看。

对了，妈，您那金贵孙子，将来要是真有本事考上这重点小学……

现在，得摇号了。

吴桂芬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惨白如纸。

她像是被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眼珠鼓胀着，几乎要脱出眼眶，死死地瞪着我，仿佛第一次认识我这个人。

那是一种极致的震惊和贪婪美梦瞬间破碎后引发的、近乎窒息的茫然和不信。

几秒后，一声非人的、凄厉到变调的尖啸猛地撕裂了雨幕。

我的房子！！！

她像一头被剜了心肝的母兽，彻底疯了，张牙舞爪地朝我扑过来。

那声我的房子！！！几乎要刺破我的耳膜。

吴桂芬像一颗炮弹般朝我冲来，枯瘦的手指蜷成爪状，目标是我的脸。她身上那股混合了雨水、劣质香粉和老年人特有酸腐气的味道猛地扑面而来。

我没躲。

只是在她即将扑到面前的瞬间，侧身让了一下。

她收势不及，加上地面被雨伞滴湿有些滑，整个人踉跄着向前扑去，重重地撞在玄关的鞋柜上。哐当一声，鞋柜上的装饰摆件摔下来，碎了一地。

哎呦！杀千刀的啊！你敢推我！你敢推你丈母娘！她瘫坐在碎瓷片和水渍里，愣了一秒，随即拍打着地面，嚎啕大哭起来，声音凄厉，却干打雷不下雨，一双眼睛恶毒地剜着我，又时不时瞟向沙发上的林薇。

报警！我要报警！女婿打丈母娘了！天理不容啊！还有没有王法了！她开始撒泼，试图用这种方式占据道德制高点，这是她惯用的伎俩。

我冷冷地看着她表演，心里那片死寂的湖面连一丝涟漪都没有。

报。我吐出一个字，甚至把手机递向她，需要我帮你拨110吗正好，我也想让警察来评评理，非法闯入他人住宅，试图暴力绑架，侮辱诽谤，这该怎么算哦，对了，还有这张产检单，我晃了晃手里那张仿佛有千钧重的纸，或许警方会对这上面的签名，以及背后可能存在的……某些交易，更感兴趣。

我的声音不高，但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砸在吴桂芬的嚎哭声上，像冰水泼进热油锅。

她的哭声戛然而止。

那张布满褶子的脸瞬间变了颜色，从煞白到铁青。她显然听懂了交易二字的潜台词。欺诈骗婚还是更不堪的猜测任何一样，都足够把她和她那个宝贝儿子拖进泥潭。

她嘴唇哆嗦着，眼神里第一次出现了真正的恐惧，远远超过了失去房子的痛。她可以撒泼，可以耍横，但她本质上欺软怕硬，深知法律的边界在哪里，更深知某些事情一旦揭开，后果不是她能承受的。

你……你胡说……她色厉内荏地反驳，声音却低了下去，气势全无。

我不再看她，转向沙发。

林薇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像一尊失去灵魂的美丽雕塑。但仔细看，她的睫毛在剧烈颤抖，攥着毯子的手因为过度用力，指甲深深陷进掌心，留下白色的月牙痕。

她听到了，也明白了一切。

母亲和弟弟的合谋，丈夫的决绝，以及她自己被当成工具和筹码的、残酷而肮脏的真相。

这种背叛，来自至亲，足以摧毁一个人。

我的心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钝痛蔓延开。但此刻，我不能软。这个家，必须彻底消毒，哪怕过程鲜血淋漓。

我走到她面前，蹲下身，轻轻握住她冰冷僵硬的手。她猛地一颤，空洞的眼睛缓缓转向我，里面盛满了巨大的惊恐、羞耻和绝望。

薇薇，我的声音放缓了些，但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看着我。

她嘴唇翕动，却发不出声音，眼泪无声地汹涌而出，冲刷着她苍白的面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