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3页)
刺耳的警报声撕破黑暗,红色的警示灯开始旋转,照亮了办公室的每个角落。我看见林姐的身影在红光里变得透明,她的手还抓着我的头发,可力气越来越小,最后化成一缕烟,散在打印机那边。那台老惠普突然自己启动,吐出一沓文件,都是城东项目的原始合同,上面的签名清清楚楚,是总监的名字。
那个黑影在警报声里扭曲起来,西装下的身子像被揉皱的纸,慢慢缩成一团,最后钻进碎纸机的出口,变成堆黑色的纸渣。纸渣里混着枚工牌,是总监的,照片上的他笑得一脸和善,胸前的工号也是0713。
我瘫坐在地上,浑身都是冷汗。火警的喷淋系统开始喷水,冰凉的水浇在脸上,才让我稍微清醒点。林姐的工位上,那盆仙人球被水浇得发亮,盆土裂开的缝里,露出半截U盘,和我口袋里的一模一样。我捡起来插进电脑,里面是总监和张总私下交易的录音,清清楚楚记着他们怎么改文件,怎么计划让林姐背锅,最后又怎么盯上我这个7月13日生日的替罪羊。
第二天早上,清洁工打开办公室门时,看见我的工位上放着杯没喝完的咖啡,杯壁上凝的水珠里,映着个模糊的女人影子。林姐的仙人球开了朵惨白的花,花瓣边上泛着红,像沾了血。
打印机里卡着张纸,上面印着三个人影,背对着镜头坐在空荡荡的格子间里。最左边的穿灰针织衫,中间的是深灰西装,最右边的,穿件皱巴巴的白衬衫,袖口还沾着没干的墨渍。
而我的工牌,挂在碎纸机的入口处,照片上的我,嘴角咧开个诡异的弧度,和林姐最后那张打印纸上的人影,一模一样。
行政来清理现场时,在林姐的抽屉里发现一沓文件,上面详细记着城东项目的资金流向,还有几段模糊的录音,是总监和张总在茶水间的对话,提到换文件找个替罪羊就用新来的小王。
警察带走总监的时候,他一直在尖叫,说林姐的鬼魂缠着他,说打印机里会吐出带血的纸。没人信他的话,只有我看见,他被塞进警车时,领口露出的皮肤惨白惨白的,像纸糊的,左手手腕上有圈深深的勒痕,和碎纸机的皮带印一模一样。
张总也没跑掉。警察在他办公室的保险柜里搜出了改文件的原始记录,还有一笔从城东项目来的赃款,数能判他十年以上。被带走那天,他突然发疯似的往23楼天台冲,嘴里喊着不是我改的!是那东西逼我的!,最后被两个警察死死按住,挣扎间,,他西装口袋里掉出只黑皮手套,指尖沾的墨渍和林姐说的分毫不差。
公司里流言蜚语没断过。有人说林姐是冤死的,变了厉鬼回来报仇;有人说23楼本就不干净,以前是家医院的太平间,盖写字楼时没清干净地基;还有人说,每天午夜打印机自己吐出来的纸,其实是死人的冤状。
只有我知道,那些纸不是冤状,是证据。
新总监上来,头件事就是换了23楼所有的日光灯管,又把那台老惠普打印机扔到废料堆。可邪门的是,第二天一早,打印机又出现在林姐工位旁,机身侧面的便利贴换成新的,上面写着:文件已备份。
加班的人少多了。到晚上十点,整层楼基本空了,就我还在工位上待着。不是活儿多,是林姐的仙人球还在,那朵惨白的花开得越来越旺,花瓣上的红痕像会动似的,在月光下闪着微光。
我开始拾掇那些被忽略的细节。林姐出事前一周,在茶水间垃圾桶里捡过半张撕碎的体检报告,上面写着良性肿瘤,建议尽快手术;她抽屉最里头藏着张照片,是个穿中学校服的男孩,背面写着儿子,等妈妈忙完这个项目就带你去游乐园;还有她的考勤记录,连着三个月全勤,加班时长加起来超过三百小时。
这些碎片拼在一起,像幅泡在泪里的画。一个想活下去、想陪儿子长大的妈,最后成了利益链上的牺牲品。
某天深夜,我正备份城东项目的所有资料,打印机突然又启动了。这次吐出来的不是黑影,也不是血字,是张游乐园门票,日期是上周六——林姐本来答应带儿子去的日子。门票背面有行娟秀的字:麻烦交给保安室老王,他知道我儿子的学校。
5
希望重生
我捏着那张门票,突然想起保安老王。他是个寡言的老头,总穿件洗得发白的保安服,林姐出事那天,是他第一个发现的,也是他坚持要报警,说这姑娘不是会寻短见的人。
第二天我把门票给老王时,他浑浊的眼睛突然红了。小林这孩子,命苦。他叹口气,从抽屉里拿出个铁盒子,里面全是林姐托他保管的东西:给儿子买的变形金刚、没拆封的肿瘤药、还有封写了一半的信,开头是对不起,妈妈可能要食言了。
她儿子在郊区寄宿学校,老王抹了把脸,我每周去看他一次,说他妈妈出差了。
我这才明白林姐为啥非要把文件发出去。她不是要证明自己没错,是想给儿子留条后路。那些被改的文件里,藏着总监和张总的罪证,只要发出去,就能拿到笔赔偿金,够她儿子读完大学。
那天晚上,我做了个梦。梦见自己站在23楼天台,风很大,吹得人睁不开眼。林姐就站在我旁边,穿件干净的白连衣裙,额头上的伤口没了,眼睛亮得像星星。
谢谢你。她笑着说,手里牵着个小男孩,正是照片上那个,他收到门票了,说放假就去。
小男孩怯生生朝我挥手,手里拿着个变形金刚,是林姐藏在铁盒子里的那个。
文件……我想说啥,被她打断了。
都过去了。她的影子慢慢变透明,像被风吹散的雾,以后别加班到太晚,回家陪陪家人吧。
天台的风突然停了。我低头一看,自己站在办公室地板上,晨光透过玻璃幕墙照进来,在林姐工位上投下片暖乎乎的光斑。那盆仙人球的花谢了,盆土裂开的缝里,冒出棵小小的嫩芽,嫩得发绿。
打印机安安静静待在原地,机身侧面的便利贴换成了:再见。
我收拾好东西,最后看了眼23楼。格子间的隔板在晨光里像排等着晒太阳的人,林姐工位上,那棵嫩芽正对着我,好像在说,黑总能过去,只要有人记得,有人愿意伸手。
走出写字楼时,保安老王朝我挥挥手,他手里拎着个保温桶,说是给林姐的儿子送排骨汤。阳光落在他花白的头发上,像镀了层金。
从那以后,我再没在23楼加班到午夜。但我知道,每个深夜,那台打印机还会吐文件,不是为了吓人,是为了提醒那些还在格子间里忙的人:别光顾着往前跑,忘了为啥出发。
偶尔路过林姐的工位,会看见新来的小姑娘给仙人球浇水,嘴里哼着歌。嫩芽已经长得挺高了,绿得发亮,像个小小的希望,在23楼的晨光里,安静地长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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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