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人不找事事找人(第1页)
南方的三月总带着股湿润的暖意,不比北方寒风刺骨的凛冽。
瓯江城的柳枝已偷偷抽出嫩芽,风里裹着草木抽条的清新气,晒在身上的阳光也有了几分重量,不像冬日那般轻飘飘的。
去余家的第二天,恰是温羽凡每周固定去中医馆的日子。
天刚蒙蒙亮,杨诚实的面包车就“突突”地停在楼下,车筐里的油纸包冒着白汽,肉香混着葱花味顺着车窗缝钻进来。
“刚出笼的,张记的老师傅特意多放了姜末。”杨诚实把温羽凡抱进副驾,粗粝的手掌在他胳膊上拍了拍,“趁热吃,凉了就腥了。”
温羽凡咬开松软的面皮,滚烫的肉汁在舌尖炸开,肥瘦相间的肉馅裹着酱香,暖得胃里发颤。
他含糊地应着,眼角瞥见表哥鬓角的白霜,不知是凌晨的寒气还是又添了新的白发。
城北老街的青石板路还浸在晨雾里,面包车在巷口打了个弯,只能停在新铺的水泥路上。
之后杨诚实利落地解开轮椅,金属支架在地上磕出轻响,推着温羽凡往老街深处走。
青石板被岁月磨得发亮,缝隙里嵌着昨夜的雨水,踩上去“咯吱”响。
两侧的老房子门扉紧闭,木门板上的春联褪了色,“福”字被雨水泡得发皱,却透着股安稳的旧味。
偶有早起的阿婆端着搪瓷盆出来倒水,看见他们便笑着打招呼:“小杨又带表弟来看病啊?”
中医馆的木门还关着,门楣上的艾草枯成了深褐色。
石阶上已坐了个街坊,裹着厚棉袄,手里攥着暖水袋,低声聊着谁家的孙子考上了重点中学,谁家的腊梅开得最好。
见温羽凡过来,穿蓝布衫的大妈往旁边挪了挪:“小温来啦?今天人不算多,很快就能轮到你们。”
杨诚实把轮椅停在队尾,从车筐里摸出个小马扎坐下,掏出手机刷着物流信息,屏幕的光映在他眼角的细纹上。
温羽凡望着紧闭的木门,鼻尖萦绕着若有若无的药香,混杂着巷口早点摊飘来的油条味,心里竟生出几分踏实。
辰时刚过,木门“吱呀”一声被拉开,聂文穿着洗得发白的青布褂子站在门口,镜片后的眼睛弯成月牙:“让各位久等了。”
队伍缓缓挪动,街坊们熟门熟路地往里走,有人掏出早就备好的保温杯,有人理了理褶皱的病历单。
轮到温羽凡时,聂文和杨诚实熟练地抬起轮椅,跨过那道半尺高的门槛,木轴转动的“咿呀”声里,药香突然浓了起来,像浸了水的棉絮裹住了人。
老中医坐在梨木诊桌后,花白的头发用木簪挽着,见温羽凡进来,眼皮抬了抬,没说话,只是微微点了点头,起身便往里屋走。
温羽凡也没多话,立即跟了进去。
杨诚实识趣地留在外间的长凳上,掏出烟盒又想起什么似的塞回去,搓着手看墙上的《本草纲目》挂图。
里屋的光线偏暗,药柜上的铜环擦得锃亮,老中医刚要开口,目光扫过温羽凡的手腕,突然把手里的狼毫笔往砚台上一搁,墨汁溅出几点在宣纸上。
“你这条命还想不想要了!”
苍老的声音在狭小的屋里炸开,带着股不容置疑的严厉,震得梁上的药草屑簌簌往下掉。
温羽凡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地挺直脊背,手指攥紧了轮椅扶手,指节泛白。
“大夫……我……我我……”他张了张嘴,喉咙像被药渣堵了似的,想好的话全搅成了乱麻。
被老中医那双看透世事的眼睛盯着,上周在厂房搏杀的画面突然撞进脑海,血渍、碎骨、还有那记失控的重拳……
老中医眉头拧成个疙瘩,指节在诊桌上敲得“笃笃”响:“这才几天?又跟人动手了?你当自己是铁打的?”他抓起温羽凡的手腕,三指搭上脉门,指尖的力道比往常重了几分,“脉象浮而躁,气血逆行,再这么折腾,神仙也救不了你!”
温羽凡的脸瞬间涨红,从耳根蔓延到下颌。
他知道瞒不过去,这双把脉的手能辨出体内最细微的淤伤,上周硬接的那记爪力余劲,怕是早被诊得明明白白。
“我也不想的啊……”他讷讷地辩解,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对方先动的手,我……”
“闭嘴!”老中医猛地松开手,药柜上的铜环被震得轻响,“我管谁先动手?你这身子骨,沾不得半点戾气!再敢逞强,以后别踏进我这济世堂的门!”他指着门口,语气里的决绝像块寒冰,“你死了是你自己的事,别污了我这百年的招牌!”
温羽凡心里一慌,差点从轮椅上站起来。
这半个月来,胸口的闷痛确实轻了许多,夜里咳嗽也少了,他比谁都清楚老中医的医术有多重要。
“别啊大夫!”他急忙前倾身子,眼里的急色藏不住,“我真知道错了!以后……以后绝不动手了!”他举起手,指节因为用力发白,“我保证好好养伤,您让喝几碗药就喝几碗,让扎几针就扎几针,绝不讨价还价!”
老中医盯着他看了半晌,见他额角渗出细汗,眼底的慌乱不似作伪,紧绷的嘴角才慢慢松了些。
他叹了口气,抓起桌上的银针,金属的寒光在晨光里闪了闪:“你们这些练武的,骨头硬,性子更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