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迹
神武天下之睚眦
登录
关灯
护眼
字体:

第13章 两千五(第2页)

杨诚实张了张嘴,还想再争两句,可看着刘成刚那副油盐不进的模样,话到嘴边又变成了重重的叹息。

他转头看向温羽凡,眼里满是歉意,像个没完成任务的孩子。

他还记得前几年去温羽凡家作客的时候,温羽凡书桌上摆着的烫金名片,印着“项目经理”的头衔,那时表弟穿的衬衫袖口都熨得笔挺,哪会想到如今要为两千五的月薪低头?

“羽凡,这……”他张了张嘴,声音涩得像吞了沙,“要不咱再找找?表哥再托托关系,总能……”

话没说完,就被温羽凡轻轻打断。

温羽凡的指尖还搭在茶杯耳上,那点温热顺着指腹漫进心里。

他望着杨诚实急得发红的眼角,突然笑了,那笑意很淡,却像初春化冻的溪水,在眼底缓缓淌开:“表哥,没事的。”

他的声音不高,却透着股定劲儿,每个字都稳稳落在空气里:“两千五就两千五,我干。”

杨诚实愣住了,嘴巴半张着,像被人塞了团棉花。

他看着温羽凡平静的侧脸,突然想起小姨生前总说“羽凡这孩子,骨头里有股韧劲”,原来经历这么多事,那股韧劲还在,只是换了种模样。

温羽凡垂眸看着茶杯里晃动的茶汤,映出自己模糊的影子。

曾几何时,他也为了年终奖的数字和老板据理力争,为了签下大单陪客户喝到深夜,可现在想来,那些争来的数字,哪抵得上小智抢蛋糕时的笑声?哪比得上周新语系着围裙喊他吃饭的温度?

而这份工作于他,更不过是个幌子。

轮椅能掩护他偷偷修炼,保安的制服能让他隐藏在人海之中,至于薪水,够买米和咸菜就好。

真正重要的,是藏在心底那团火——睚眦必报。

“好好好,既然表弟你这么爽快,愿意在我这儿干,那事儿就成了!”

刘成刚猛地一拍大腿,沙发扶手被他拍得“哐当”响。

他脸上的褶子都笑开了,像朵被晒透的菊花,先前那点慵懒劲儿一扫而空,起身时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肥厚的手掌在办公桌上胡乱一抹,抓起文件夹就往门外冲。

“试用期也别折腾了,我这就给你准备合同去,我们马上把这事儿敲定!”他的皮鞋踩在地板上“噔噔”响,到了门口又回头,眼睛亮得像藏了星子,“老杨你等着,我顺便让食堂加两个菜,中午咱哥俩喝两杯!”

门“砰”地关上,留下满室茶香和杨诚实一脸的怔忡。

他望着门板,眉头慢慢皱起来。

刘成刚这反应也太蹊跷了——往常请他帮忙接个拉货的活都得磨半天,今天却恨不得把合同直接怼到脸上,那股子热乎劲儿,倒像是捡着了金元宝。

杨诚实不知道,此刻刘成刚正攥着文件夹在走廊里快走,心里的算盘打得噼啪响。

上周他那厂长姐夫开会时还念叨,厂里残疾人比例不够,拿不到税收减免,连社保局的就业补贴都卡着不放。

这下好了,温羽凡坐着轮椅来应聘,简直是老天爷送上门的“活指标”!

两千五的工资,换每年好几万的政策优惠,这笔账怎么算都划算。

更妙的是,这事要是办得漂亮,姐夫说不定能高看他一眼,往后车间主任想给小舅子使绊子,也得掂量掂量。

刘成刚哼着小曲推开档案室的门,手指在文件柜上敲了敲,嘴角的笑压都压不住——这哪是招了个保安,分明是请了尊能招财的菩萨。

办公室里,杨诚实还在琢磨刘成刚的反常。

温羽凡却轻轻转动轮椅,望向窗外。

厂区的烟囱正冒着白汽,在冬日的灰天上拖出长长的尾巴,像条看不见的线,一头拴着过去的灰烬,一头牵着未来的迷雾。

他拿起茶杯,将剩下的茶汤一饮而尽。

苦涩过后的回甘在舌尖蔓延,像极了他此刻的人生——苦是真的,却也藏着点悄然萌发的甜。

杨诚实的手搭在轮椅扶手上,指腹蹭过母亲生前缠的旧棉布,粗糙的掌心带着常年搬货磨出的厚茧,几乎要嵌进木头里。

他微微俯身时,鬓角的白发在日光下泛着刺目的银,眼底的红血丝像爬满了蛛网——那是连日熬夜跑前跑后熬出来的。

“羽凡啊,”他的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每个字都裹着愧疚,“表哥知道你屈就了。以前你在写字楼里喝咖啡看报表,现在要在厂区里风吹日晒……这两千五,连你以前半个月的零花钱都不够。”

他说着,喉结猛地滚了滚,伸手想去拍温羽凡的肩膀,却又在半空顿住,怕碰疼了他似的,最终只是轻轻落在轮椅扶手上:“真不用为了给我面子硬扛,咱们再找找,总能有更好的。”

温羽凡望着他泛红的眼角,突然觉得喉咙发紧。

他缓缓摇头时,额前的碎发跟着晃动,嘴角那抹笑浅得像水墨画:“表哥,真不是为了面子。”他抬手摸了摸肚子,指尖能感觉到布料下轻微的起伏,“你看我现在,一顿能吃十个包子,两千五够买米买面了。”

话音刚落,“咕噜……”一声绵长的肠鸣突然炸开,像谁在空荡的办公室里踢翻了水桶。

那声音又响又急,在安静得能听见笔尖划过纸张的空间里荡了三圈,才慢慢消散。

温羽凡的脸颊“腾”地红了,从耳根一直蔓延到下颌,他慌忙别过脸,假装去看窗外,耳朵却烫得像贴了暖宝宝。

杨诚实先是一愣,随即“噗嗤”笑出了声,那笑声像被阳光晒化的冰,带着点暖意:“你这肚子,倒比谁都诚实。”他终于敢伸手拍了拍温羽凡的肩膀,力道不轻不重,带着踏实的暖意,“以前你躺医院那阵子,喂你喝粥都得哄半天,现在倒好,肚子比谁都积极。”

他眼里的担忧像被风吹散的雾,渐渐露出欣慰的底色:“能吃是好事,说明身子骨在往好里长。想当初你三天不沾米粒,我守在病床边,真怕……”后面的话被他硬生生咽了回去,只化作一声轻拍,“现在这样,比什么都强。”

“我以前太傻了。”温羽凡转过头,脸上的红晕还没褪,眼神却亮得像落了星子,“总觉得日子没了盼头,其实活着就有盼头。”他挠了挠头,指尖蹭过发梢的断茬,“以后我好好上班,好好吃饭,不让你再操心了。”

杨诚实听得眼圈一热,赶紧直起身,用力点头时,脖子上的青筋都跳了跳:“好!好!你能这么想,表哥比中了彩票还高兴!”

他望着温羽凡眼里重新燃起的光,突然觉得那些奔波、那些求人都值了——只要这孩子能重新站起来,哪怕只是精神上的,比什么都强。

窗外的阳光恰好穿过梧桐叶的缝隙,在地板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斑,像撒了把碎金。

有片光斑慢慢挪到杨诚实的鞋尖上,暖烘烘的,像他此刻心里的滋味——那些压了一年多的阴霾,终于被这细碎的光,戳出了个透亮的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