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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武天下之睚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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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两千五(第1页)

冬日的清晨,寒气像细密的针,扎得人脸庞发紧。办公大楼的玻璃幕墙外结着层薄霜,将灰蒙蒙的天光滤成一片冷白,而人事部办公室的门内,却藏着另一番暖意。

“进来吧……”

一声带着几分慵懒的长调悠悠飘出,尾音在暖气氤氲的空间里打了个旋儿。

门把手上还凝着点从楼道带进来的凉意,杨诚实攥住时指尖微微一颤,随即用力一转。

木门轴发出“吱呀”一声轻响,像被冻得打了个哆嗦,缓缓向内敞开。

他半个身子还在门外,脸上已堆起热络的笑,眼角的皱纹里仿佛都盛着暖意,连声音都比平时亮了三分:“刘哥,是我呀,诚实!特意把我表弟带来了,麻烦您给瞅瞅!”

说话时,他下意识地往身后挪了挪,好让轮椅上的温羽凡完全暴露在对方视线里,手却始终稳稳扶着轮椅推手,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温羽凡顺着门缝往里瞧,暖气混着淡淡的茶香扑面而来,瞬间驱散了鼻尖残留的寒气。宽敞的办公室里,深棕色木质地板被暖气烘得发烫,光脚踩上去怕是会猛地缩回脚。靠窗的位置摆着张宽大的梨花木办公桌,桌后坐着个身形发福的中年男人,正是人事部经理刘成刚。

刘成刚穿着件米白色羊绒衫,领口松垮地敞着,露出里面条纹衬衫的边角。

听见动静时,他正捏着个巴掌大的紫砂茶杯往嘴边送,闻言便慢悠悠地放下,杯底与桌面碰撞发出“叮”的轻响。

升腾的热气在他眼前氤氲成一团白雾,模糊了他微眯的眼,待雾气散去,那双眼睛才亮起来,嘴角迅速绽开一抹笑:“哟,是老杨啊!这大冷天的,倒是比平时早了半刻钟!”

说着,刘成刚撑着桌面站起身,腰间的赘肉跟着颤了颤,绕过办公桌时步子略显迟缓,膝盖处发出轻微的“咔吧”声,像是久坐后关节在抗议。

他往门口走时,皮鞋踩在光溜溜的地板上,发出“咚咚”的闷响,每一步都带着沉稳的节奏,在安静的屋里荡开回音。

“快进来快进来,外头冻得慌吧?”刘成刚侧身让出通道,肥厚的手掌在胸前摆了摆,指腹上还沾着点刚剥橘子留下的油光。

杨诚实推着温羽凡缓缓进门,轮椅橡胶轮碾过地板接缝时,发出“咕噜噜”的轻响。

温羽凡的目光飞快扫过室内:办公桌一角摞着半尺高的文件,边缘码得整整齐齐;

靠墙的书架塞得满满当当,最上层的文件夹斜斜地探出来,像是随时会掉下来;

墙角那盆绿萝蔫头耷脑的,叶片上积着层薄灰,唯有靠近暖气的几片新叶,泛着点可怜的嫩绿。

刘成刚轻轻带上门,锁芯“咔嗒”一声扣上,将楼道的寒风彻底关在外面。

他快走两步赶到沙发旁,抬手拍了拍扶手处的灰尘,笑着招呼:“来来来,坐沙发上聊。”

话音未落,他已转身走向墙角的茶桌。

那套紫砂茶具被擦得锃亮,壶身上雕刻的兰草纹路清晰可见。

他提起热水壶时,壶嘴“咕嘟”一声吐出白雾,热水注入公道杯的瞬间,茶叶在水中翻腾起舞,一股醇厚的兰花香便漫了开来,混着暖气在屋里弥漫。

“刘哥,您这太客气了,真不用忙活……”杨诚实连忙欠身,双手在膝盖上搓了搓,脸上的笑带着点拘谨,“我们就是来面试的,几句话的事儿,哪能让您这么费心。”

刘成刚却头也不抬地摆了摆手,滤茶的动作行云流水,茶汤顺着公道杯的细嘴注入小巧的茶杯,色泽澄黄透亮。

“哎,说什么呢?”他直起身,把两杯茶往两人面前推了推,茶盏边缘还凝着细密的水珠,“到我这儿来,哪能不喝茶就说正事儿?再说了,你表弟这事儿,还不是我一句话的功夫?”

他哈哈笑着坐下,肚子上的赘肉挤成几道褶,眼角的笑纹里盛着笃定,说话时杯沿碰了碰嘴唇,茶香混着他的气息在空气中散开:“先尝尝,这可是我托人从武夷山带回来的岩茶!”

温羽凡指尖落在茶杯耳上时,指腹下意识地摩挲着那圈被常年摩挲出的温润弧度。以前跑业务见客户,茶室里的功夫茶喝得多了,端杯的手势早已成了习惯。

他拇指抵着杯沿,食指搭在杯耳,中指轻轻托住杯底,稳得能让茶汤在杯中不起一丝涟漪。

茶杯外壁的温热顺着指缝漫上来,像有股细流钻进骨头缝,驱散了轮椅坐垫传来的凉意。

他微微倾身,鼻尖先凑近杯口,一股岩韵十足的焦香混着蜜甜漫进鼻腔,是武夷岩茶特有的气息。

舌尖轻点茶汤的瞬间,先是一阵锐利的苦涩炸开,像被山泉水淬过的青石板,带着股清冽的硬气,可不等那涩味漫开,舌根处突然泛起潮水般的甜,顺着喉咙往下淌,连带着胸腔都暖烘烘的,像揣了个小暖炉。

“好茶。”他在心里暗赞。

抬眼时正撞见刘成刚捧着茶杯的模样:半眯着眼,喉结轻轻滚动,嘴角噙着丝满足的笑意,连眼角的细纹里都透着股安逸,活像只晒足了太阳的猫。

办公室的陈设此刻看得更清了:

茶桌是整块的黑檀木,纹理像深不见底的水纹;

墙角的博古架上摆着几尊紫砂小摆件,瞧着是有些年头的老物件;

连文件柜上的台历,都印着水墨山水的图案,翻页处还夹着片风干的桂花,透着股刻意经营的雅致。

温羽凡心里了然,这位刘经理日子过得确实精细。

旁边的杨诚实早就按捺不住了。

他捏着茶杯的姿势像抓着个烫手山芋,五指把杯身攥得死死的,不等茶香漫进鼻腔,仰头就是一大口。

茶汤顺着喉咙“咕咚”滑下,他咂了咂嘴,只觉得一股热流从嗓子眼冲到胃里,烫得他龇牙咧嘴,却连茶味都没品出半分。

“刘哥,”他把茶杯往茶几上一搁,杯底与桌面碰撞发出“当”的脆响,双手在膝盖上搓得更快了,指节都泛了白,“我表弟这情况您也瞧见了,虽说腿脚不利索,但做人做事绝对踏实。您看这工作……没什么问题吧?”

刘成刚慢悠悠地放下茶杯,杯沿在茶盘上转了半圈,才抬眼看向温羽凡。

那目光在他盖着薄毯的腿上停了两秒,又扫过他平静的脸,突然咧嘴一笑:“别担心,我说行,那肯定就行!”

话音刚落,他脸上的笑淡了几分,手指在茶几上敲了敲,话锋猛地拐了个弯:“不过话说回来,你表弟这情况,要是跟厂里其他工人拿一样的工钱,怕是说不过去。”他先竖起两根手指,晃了晃,又添上三根,五根手指在空中顿了顿,“一个月,最多这个数。”

“两千五?”杨诚实的眉头“唰”地拧成了疙瘩,眼角的皱纹挤成了堆,“刘哥,这也太少了!现在菜市场的猪肉都二十多一斤,他一个大男人……”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嘴唇抿成条发白的线,满脸都是为难。

刘成刚叹了口气,摊开双手往后靠在沙发上,肚子上的赘肉挤成几道褶:“我也想多给啊!可你瞅瞅他这腿脚,站岗巡逻都得坐着轮椅,能干的活儿本就有限。真开高了,车间里那些扛钢管、搬零件的工人们能乐意?到时候闹到老板那儿,我这小舅子的面子也不好使啊。”

他说着摇了摇头,指尖在茶杯沿上画着圈,语气里带着点无奈:“老杨,不是我不给你面子,实在是厂里有厂里的规矩。两千五,管三餐,这待遇,真不算亏待了。”

杨诚实张了张嘴,还想再争两句,可看着刘成刚那副油盐不进的模样,话到嘴边又变成了重重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