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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觉:我的外卖叫无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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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第1页)

死后七天,我的灵魂还在签收快递。

心电监护仪拉出死亡长音嘀——的刹那,我竟然在厨房打翻了咖啡。

指尖穿透马克杯,触到ICU病床的冰冷。

更荒谬的是,门外饿了吗骑手送来的豆浆袋上,送货日期显示着我被车撞死的前一天!

而骑手签字栏里,赫然写着——无常。

冰箱门上,那枚嗡鸣的金属贴正把我的死亡倒计时,投射在21克灵魂的重量公式上。

身体已凉透在急诊室,为何我的意识还在签收这份来自地狱的外卖

自那场意外后,我的感官就变成了时间碎片的接收器。咖啡渣排出斐波那契数列的清晨,我抓空马克杯却触到了两年前的ICU病床;骑手送来的豆浆袋外壁渗出日期不断倒流的送货单;冰箱贴震动时,母亲的购物清单在墙上投射出21克的公式;在监控录下的雪花屏里,我看见了轮回真正的模样——死亡,从来不是一条实线,而是一条虚线,而我,正踏在其上,摇摇欲坠。

(周三

七点十五分

厨房)

德龙ECAM450.85全自动咖啡机的屏幕上,研磨中三个暗红小字正以濒临熄灭的频率闪烁。冰冷的晨光透过百叶窗缝隙,将不锈钢台面切割成锐利的几何形状,如同刀锋。一股浓稠的滞涩感包裹着我的思维,像陷在油脂里——昨晚那个充斥着碎裂电子光和压抑噪声的梦魇余毒未消。身体疲惫不堪,意识却残留着病态的亢奋。

陶瓷研磨器正无情地挤压、撕裂着咖啡豆。那细碎而持续的沙哑刮擦声,尖锐刺耳,如同小兽在用指甲反复刮擦玻璃,徒劳地寻找着不存在的出口。上周那台笨重量子计算机散热系统的低啸,似乎也带着同样令人头皮发麻的频率。

我靠在冰凉的橱柜上,闭了闭干涩发痛的眼睛。窗外是车流永恒的白噪音,夹杂着远处垃圾清运车压缩铁箱的沉重轰鸣,隐隐震颤着地板。这噪音与研磨仓内越来越尖利的摩擦声交织,几乎要突破极限——

嗤——!

蒸汽猛然喷薄的尖锐爆鸣,如同一根烧红的针,狠狠扎穿了我的鼓膜。

嘀————

一个冰冷、稳定、毫无起伏的长音瞬间覆盖了现实的声响,粗暴地替换成深入骨髓的恐怖——心电监护仪上那条宣告终结的尖利长鸣!猝不及防。心脏在胸腔里失重般下坠,窒息感汹涌而至,淹没了口鼻咽喉。就是这声音!在那间弥漫着消毒水和绝望寒意的急诊留观室里,宣告了某种终结。

厨房瞬间被滚烫的奶白色蒸汽吞没。灶具、冰箱在扭曲的气浪中融化变形。呼吸间充斥着浓烈到发苦的焦香咖啡味,混合着干燥纸页与金属几近燃烧的微妙气息。

透过动荡的雾气,我的目光被死死钉在咖啡机下方盛放废渣的塑料盒上。盒底未清理的黑褐色残渣并未压实,它们以一种超出常理的方式排列着:1,

1,

2,

3,

5,

8……蜿蜒的斐波那契数列,带着森严的数学之美与宿命的循环感。自然界的生长律令,怎会出现在这清晨的废弃物里

世界的声音在冰冷的嘀——声和旋转的雾气中潮水般褪去。只有那黑褐色的死亡残渣在视野里疯狂旋转、放大,形成无解的漩涡。

您的美式咖啡已完成。冰冷的电子女声砸在耳膜上。

本能驱使我去拿台面上那只孔雀蓝釉面的马克杯。它的釉光在雾气中显得幽暗诡异。杯子近在咫尺。食指探出——

触感不对!完全不对!

指尖距离杯壁明明还有一寸七分,却像戳进了一团密度不均、冰冷滑腻的胶质浓雾里,带着迟滞的错位感。不是阻挡,也不是虚无。那是一种令人心胆俱裂的空——肢体的一部分,坚定地穿透了本该坚固的存在,只留下刺骨的冰寒。如同置身一个穿透建模失效的劣质VR世界。

冷汗瞬间浸透后背。心脏失序狂跳。我猛地缩手,仿佛被无形火焰灼伤。

马克杯完好无损地矗立着。

身体内部发出无声的警报。熟悉的预感——那深入骨髓的恐怖前兆。每一次濒临窒息边缘,意识都会异常清醒,像悬浮在剧痛风暴中心的冰晶,冷酷地旁观着这具即将崩坏的躯壳。

就像此刻。我的视线微微拔高。另一个虚无而锐利的我,悬浮在弥漫咖啡蒸汽的厨房空中,就在油烟机沾满油渍的涡轮扇叶与吊柜泛黄的角落之间。

这个视角很奇特。既能俯瞰全局,又能以近乎解剖的角度锁定下方那个实体我。

我看到他——穿着旧棉睡衣,发茬凌乱,脊背微佝——卡顿在那里,像被游戏BUG冻结的角色模型。右臂悬在半空,收回的姿势僵硬凝固。指甲缝边缘粘着几片细小的、干硬的深褐色木屑——昨天与廉价书架搏斗的纪念。睡衣第三颗树脂纽扣边缘,一根米白色的细线头挣脱束缚,在晨光中微微飘浮、发亮,带着荒谬的鲜活。

他的胸腔起伏费力,每一次吸气都拉扯着脖颈肌肉,如同空气带着锯齿。喉咙深处挤出破风箱般的粗砺喘息。无声的窒息感穿透抽离的视角——像离水的鱼徒劳张嘴。濒死。这是过敏源点燃毁灭火焰时,肺部被无形橡胶带死死捆缚的感觉!恐惧的冰冷瞬间包裹了悬浮的我。

叮咚——叮咚叮咚!尖锐急切的电子门铃声如冰锥捅破寂静。

门铃拉响无形警报。悬浮的我被橡皮筋般猛拽,空间感在意识里被揉皱撕开。我被迫看向大门——视线穿透墙壁、沙发茶几的阻隔。

门外站着饿了吗蓝骑士小王。半旧蓝色头盔在昏暗楼道灯下泛着冷硬的塑料光。他右手别扭地夹着一个膨胀的一次性豆浆袋,虎口因用力而指节发白。粘稠的豆浆正从包装压合线一处微小瑕疵处渗出,顺着他褪色的蓝色工装袖口滑落,滴在水泥门槛上,汇成一小滩污迹。袋子像颗随时会爆的水雷。

您的外卖豆浆油条!祝您…

他第无数次念出那句标准化敬语时,声音卡在了喉咙里。

他的头和头盔保持着递出豆浆的姿态,整个人却像被按了暂停键。年轻粗糙的脸上,所有线条瞬间失控。浓眉下的眼睛,瞳孔骤然扩张,远超惊恐极限——几乎撑满眼眶!它们不再是观察世界的窗口,而是绝对黑暗、不断扩大的孔洞,光滑冰冷的表面成了纯粹的反射镜面。

我在他惊骇僵硬的瞳仁深处,看到了自己——扭曲如同恐怖谷人形,边缘带着虚像的晃动波纹。背景是我家冰箱门。门面上,那枚我曾不屑调侃的暗金色楞严经金属冰箱贴,此刻正兀自、轻微地震颤着!微小却绝不可能忽视的频率!厨房里一丝风也没有!

我贴近观察。冰箱贴的震动并非无序,每一次起伏的幅度、节奏,隐隐透着一丝……精确

嗡……无形的颤音规律波动着空气。

滋——!一道高频电流尖啸般的意识警报猛然炸响!血红!刺骨!我的视线被强行拉回,死死锁定在渗漏的豆浆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