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娇养嫡女攀天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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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第5页)

清谈那日,我一身素净的月白襦裙,脂粉未施,只以一根素银簪绾发,力求返璞归真。茶室清幽,檀香袅袅。当轮到苏承砚点茶时(他果然在受邀之列),我并未看他,只是专注于眼前自己的茶盏。执壶、注水、击拂……动作如行云流水,带着一种沉静的力量。雪白的茶沫在青瓷盏中渐渐成型,如同积雪覆盖的山峦,又似云雾缠绕的峰顶。

当那盏凝聚了我心力的茶汤被侍女呈到他面前时,他终于抬起了眼。那双深邃的眸子第一次清晰地、直接地落在我身上,带着一丝不加掩饰的讶异。他低头看了看盏中近乎完美的云门雪顶,又抬眼看我,竟破天荒地微微颔首,唇边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类似赞许的弧度。

他执盏,姿态优雅地品了一口。没有言语,但那无声的颔首,那专注的一品,已胜过千言万语。茶室里的其他人或许并未察觉这细微的互动,但我心中却如同擂鼓。成了!终于撬开了他紧闭外壳的一道缝隙!那天离寺时,我仿佛能感觉到他目光的余温还停留在我的背影上。

我乘胜追击。接下来的日子,我开始在一切他可能出现的地方,以他可能欣赏的方式出现:皇家藏书楼的角落里,安静翻阅他感兴趣的舆地志异;法源寺盛放的玉兰树下,低声吟诵佛偈时清越的嗓音;甚至在他偶尔出席的宫宴上,一曲清泠如碎玉的琵琶独奏……

我的存在感,如同春日里无声蔓延的藤蔓,一点点缠绕上去。我能感觉到他的目光在我身上停留的时间越来越长,那层隔绝外物的冰壳似乎正在被细微却持续的热力侵蚀。有时,远远地,我能捕捉到他若有所思的神情;有时,当我恰好出现在他视线范围内,我能感觉到他脚步那微不可查的停顿。

然而,仅此而已。

我所有的精心布置,所有展露的才情风华,所有若有若无的暗示,仿佛都投入了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他依旧保持着完美的距离感,温和,有礼,却疏离得可怕。没有主动的攀谈,没有更进一步的眼神交流,更没有我期待中那怕一点点的、男人对美丽女子的热切回应。

每一次看似成功的吸引,换来的都是更长久的、令人窒息的沉默。我的耐心和信心,就在这一次次无声的挫败中,被一寸寸消磨殆尽。每一次精心装扮后空耗时光的等待,每一次捕捉到他目光后却再无下文的失望,都像淬了毒的细针,密密麻麻地扎在心尖上。

我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难道他真的心如止水,对权势、对女色都毫无兴趣难道他看穿了我的目的,只是冷眼旁观我的可笑表演又或者……我引以为傲的容貌才情,在他眼中真的不值一提这些念头在夜深人静时啃噬着我,让我辗转反侧。

镜中的美人依旧明艳,可我看着那精心描画的眉眼,却第一次感到了深深的无力,还有一丝……难堪。或许父亲和母亲是对的,我该清醒一点了。五皇子这条路,恐怕是条死胡同,撞不破,也走不通。

晚儿,又一次从宫中陪母亲赴宴归来,气氛沉闷得令人窒息。父亲坐在书房的酸枝木太师椅上,眉头紧锁,案头堆着厚厚的公文。他揉了揉眉心,看向我的眼神带着一种沉重的疲惫:你近来……心事似乎很重。

母亲坐在一旁,担忧地看着我日渐清减的脸颊和眼下淡淡的青影,叹了口气,接过话头:晚儿,你跟五殿下……可是有什么进展她的声音里充满了小心翼翼的试探和掩饰不住的忧虑。

进展我能说什么说我使尽了浑身解数,对方依旧像块捂不热的石头说我的那些所谓武艺,在真正的权力面前显得如此苍白可笑

我垂下头,声音干涩:女儿……尽力了。短短几个字,却像耗尽了全身的力气。

晚儿,周家那边……颇有诚意。周老夫人前两日还亲自递了帖子来,想请你去她家的赏菊宴坐坐。母亲温软的声音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像羽毛搔刮着紧绷的弦,为娘瞧着,周公子性子稳重,才学又好,待人接物也极有分寸。你若嫁过去,定是当家主母的体面,安安稳稳,顺遂一生。你看……

浓密的长睫无力地垂了下去,在眼下投出一小片深重的、绝望的阴影。想牵动嘴角,像过去无数次那样,露出一个温顺乖巧、能让父母安心的笑容,可面颊的肌肉僵硬得如同被冻住。最终,只是微微翕动了一下毫无血色的唇瓣,喉咙里艰难地挤出几个沙哑破碎的字:

女儿……知道了。全凭爹娘……做主。

那声音轻飘飘的,没有一丝重量,仿佛耗尽了最后一口生气,带着尘埃落定后的虚空,以及断弦垂落般的死寂。

母亲如释重负,长长舒了一口气,脸上绽开真心的笑意,絮絮叨叨地开始说起周家的好处,周公子如何温润如玉,周府花园的菊花如何名贵芬芳,仿佛那锦绣安稳的日子已在眼前铺开。

我垂着眼,静静地听着,像一个精致的玩偶,那些温暖的词汇、美好的许诺,如同隔着一层厚厚的琉璃,模糊地传进来,却再也无法在心湖里激起半分涟漪。

送走母亲,房内只剩下我一人。死寂的空气里,只有窗外风吹落叶的沙沙声,单调而空洞。

安稳顺遂喉间滚过无声的嘲讽。这帕子,是认命的降书,是野心的坟茔!

眼底最后一点温顺的伪装彻底剥落,露出底下狰狞的、不甘的底色。我几步走到墙角那座小巧的紫铜鎏金暖炉旁。炉火正旺,炭块烧得通红,散发出灼人的热浪。毫不犹豫地,手一松。

那方绣着周家菊纹的素帕,如同一只折翼的白蝶,轻飘飘地打着旋儿,跌落入通红的炭火之中。

滋——!

一声轻微的爆响。洁白的丝绢瞬间被贪婪的火舌卷住、吞噬。精致的姜黄、秋香色菊花纹样在烈焰中扭曲、变形、焦黑,散发出蛋白质烧灼的、令人窒息的焦糊气味。

那气味钻进鼻腔,带着一种毁灭的决绝。

跳跃的火光映亮了我低垂的脸庞。有什么东西在火焰的煅烧下,重新凝聚、淬炼,变得比冰更冷,比铁更硬!

认命不!最后一搏!就在几日后,我的及笄之礼!这是我林惠晚,为自己命运下的最后赌注!若他苏承砚依旧不动如山……那这焚帕之举,便是为我曾经的野心,亲手点燃的祭奠之火!

我依旧是那个笑容温煦、举止得体的林大小姐,甚至比以往更添了几分经过及笄礼洗礼后的沉静气度。周家的帖子依旧会来,周老夫人慈祥的目光中带着不加掩饰的期许。我对周公子温言浅笑,与他探讨一两句前朝诗赋,恰到好处地流露出闺阁女子应有的羞涩与矜持。无人知晓,在我广袖之下,指甲是如何深深嵌入掌心,用那尖锐的痛楚提醒自己此刻的虚伪与蛰伏。每一次踏入周府赏菊宴那清雅的花园,每一步踏在周家那铺着平整青石板的回廊上,都像是在刀尖上行走。那看似平静无波的安稳,对如今的我而言,已是最致命的毒药。我必须演好这出戏,麻痹所有人,包括那些可能潜伏在暗处的眼睛。

深夜,林府后园笼罩在浓得化不开的墨色里。白日的喧嚣与书房里的压抑早已沉寂,唯有风拂过新抽条的柳枝,发出细碎的沙沙声,像无数细小的爪子挠在心上。

我屏退了所有侍从,独自一人坐在临水的石矶上。冰凉的寒意透过薄薄的裙衫渗入肌肤,却远不及心头的冷。腕间被撞伤的地方仍在隐隐作痛,提醒着我白日里那场彻底的溃败和屈辱。

苏承砚……心底无声地咀嚼着这个名字,带着最后一点不甘的余烬。这盘棋,我终究是赌输了。输得彻彻底底,连博弈的资格都输得干干净净。也罢。既然他苏承砚是块捂不热的石头,既然父亲已将我的前路定死,那我再多的盘算,都成了笑话。徒增笑柄罢了。

水面上倒映着几点疏星,随着水波轻轻晃动,像嘲弄的眼睛。我闭上眼,深深地吸了一口带着夜露寒意的空气。罢手吧。从今往后,桥归桥,路归路。他走他的青云道,我去我的修罗场。权当这半年来的心思,都喂了狗。

心底最后那点不甘的火苗,被我自己狠狠掐灭,只余下一片冰冷的灰烬。我扶着冰冷的石矶站起身,准备离开这片埋葬我最后一点妄想的寒水边。

就在我转身的刹那——

一股强大到不容抗拒的力量猛地自身后袭来!一只滚烫的手如同铁钳般,精准地、死死地扣住了我刚受伤不久的手腕!

剧痛与极度的惊骇瞬间攫住了我,心脏几乎要冲破喉咙!我失声惊叫被一只带着粗粝薄茧的手掌狠狠捂住,所有声音都闷在了喉咙深处。身体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向后拖拽,踉跄着撞进了一个坚硬而灼热的胸膛!

浓郁的、带着侵略性的男性气息瞬间将我包裹,那气息里混杂着熟悉的、清冽的雪后松针味道,此刻却滚烫得几乎要将我点燃!是他!苏承砚!

怎么会他怎么敢夜闯尚书府后园他怎么知道我在这里无数个问题在脑中炸开,剩下的只有一片空白的惊骇和手腕处钻心的疼痛。我被迫仰着头,对上了一双眼睛。

月光吝啬地洒落几缕清辉,恰好勾勒出他近在咫尺的侧脸轮廓。那平日里温和如美玉的线条此刻绷得极紧,下颌角锋利如刀削。而那双深潭般的眼睛,此刻里面哪里还有半分温润有的只是翻涌的、深不见底的怒涛,是猛兽锁定了猎物般的灼热与危险!他眼底跳跃着两簇幽暗的火苗,死死地盯着我,仿佛要将我吞噬。

唔……放开!被捂住的嘴只能发出含糊不清的呜咽,我用尽全身力气挣扎,指甲狠狠抓向他箍着我的手臂。但我的反抗如同蚍蜉撼树,他的手臂如同钢铁铸就,纹丝不动,反而将我箍得更紧。后背重重撞在身后那棵粗壮的石榴树干上,震得枝叶簌簌作响。

他似乎被我这微不足道的反抗彻底激怒了。扣在我腕间的手指骤然收紧,力道之大,让我毫不怀疑下一刻骨头就会被捏碎。剧烈的疼痛让我眼前一阵发黑。

撩完就跑他的声音低沉得像是从胸腔深处挤压出来,每一个字都裹挟着滚烫的怒意,喷在我的耳廓上,激起一阵战栗,林惠晚,你这半年,在我面前使尽了七十二般手段,又是丢帕子,又是吟诗作画,又是点茶献艺……怎么他猛地逼近,炽热的气息几乎要将我烫伤,那双翻滚着暗火的眸子牢牢锁住我惊慌失措的脸,如今看腻了,就打算另攀高枝嗯

我……没有!放开我!巨大的恐惧和被他道破心事的羞愤交织在一起,让我在他强硬的钳制下徒劳地扭动身体。手腕要被捏断了!我疼得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上来。

没有他冷笑一声,那笑声里充满了危险的讥诮。扣住我手腕的力道非但没有松懈,反而猛地用力一拉,将我整个人更紧地压向他。后背紧贴着粗糙的树干,身前是他滚烫坚实的胸膛,我像一只被钉在砧板上的蝴蝶,无处可逃。没有你处心积虑地在我眼前晃没有你一次次地卖弄风情你父亲前脚替你相看男人,你后脚就和别的男人出双入对,林惠晚,你这欲擒故纵的把戏,玩得可真是炉火纯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