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娇养嫡女攀天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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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第1页)

我叫林惠晚。上京城里,人人都知道史部尚书府的嫡小姐,最是娇憨可人,明媚鲜妍,是林家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心尖宠。

外人瞧着,只道林尚书家的小姐被宠得无法无天,是朵不沾尘埃的富贵花。我对着铜镜梳妆时,镜中映出的那张脸,肌肤赛雪,唇若含丹,一双杏眼清亮亮,顾盼间天然带着三分娇憨烂漫,将天真无邪四个字刻在了脸上。

可只有我自己清楚,镜子里那双看似澄澈的眼眸深处,藏着一口深不可测的古井。那古井里映着的,是京城这龙盘虎踞之地的森森寒意。

从一品大员史部尚书听着是威风八面了。

可在这上京城,随手从朱雀大街抛块砖,咂中的兴许不是公侯王孙,便是皇亲国戚的脑门。京畿之地,权柄如林,我家这点子门楣,不过是林间一棵尚算高些的树罢了,离着那真正的参天蔽日,差了何止十万八千里。

想在这片林子里活得滋润安稳,光靠爹的官位和兄长的庇护远远不够。我林惠晚,从记事起,就无师自通了另一门本事——察言观色,审时度势。

在爹娘面前,我是最贴心的小棉袄,适时递上一盏温度恰好的茶,说几句熨帖的宽慰话,总能恰到好处地熨平他眉心的褶皱。

在祖母的慈宁堂里,我是最会逗趣解闷的开心果,讲些外头听来的新鲜趣闻,捶腿捏肩温顺乖巧,哄得老人家眉开眼笑,私库里的好东西流水似的往我房里送。

在那些或真心或假意来府上攀附的女眷面前,我的笑容永远是最甜美恰当的,言语永远是最得体妥帖的。我知道她们背地里如何评价我:林家大小姐,心直口快,活泼可爱,就是略有些娇气罢了。

这评价,正是我想要的。娇气无伤大雅。若被人评一句心思深沉,那才是灭顶之灾。

父亲的书房肃穆庄重,紫檀木的大案,青玉的笔架,空气里弥漫着墨香与上等宣纸的独特气味。我曾偷偷躲在厚重的锦缎门帘后,借着缝隙窥探。

日子在锦绣堆里滑过,转眼间,我已是一朵含苞待放的牡丹,离及笄之年只余下一年光景。及笄,意味着议亲。这本该是水到渠成之事。

父亲和母亲心中的如意算盘,早就拨得噼啪响——将军府的次子,陆明远。

陆家世代簪缨,掌着兵权,是实打实的勋贵。陆明远少年时也曾来过府上几回,身姿挺拔,眉目清朗,骑射功夫是上京城里拔尖儿的。两家门第相当,若真能结亲,也算得上一段佳话。

父亲和母亲私下里已与陆家长辈有过默契,只待合适的时机便正式议亲。连祖母都曾拉着我的手,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说:晚丫头,我看陆家那二郎,倒是个有担当的好儿郎。

一切似乎都朝着顺遂的方向发展。直到那个消息,像一盆掺杂着冰碴的冷水,猝不及防地兜头浇下。

陆明远随父出征西北,凯旋归京了。这本是喜事,可随他一同返回的,并非只有累累军功,还有一个名字——赵廷晚。一个女子,一个以副将身份与他并肩厮杀的女子。

更可怕的是流言。那流言如同长了翅膀的毒虫,嗡嗡地飞遍了京城的每个角落,钻进每一扇朱门绣户的缝隙里。

陆家二郎与那女副将,沙场之上便是同袍兄弟,不分彼此!回了京亦是形影不离,勾肩搭背,毫无男女大防!

啧啧,何止!听闻在营中,便是同帐而眠!那赵廷晚,哪还有半分闺阁女子的矜持体面

唉,可怜了林家小姐,提都没提呢,就被这……这不清不楚的给拖累了名声……

那几日,母亲往祖母院中请安的脚步都沉重了许多,回来时眉头锁得更紧。府里的气氛,像被浸了水的厚棉布捂住了口鼻,沉闷得让人喘不过气。上好的云缎送来了,母亲只心不在焉地瞥一眼便让收起来;新打的赤金宝石头面,也激不起她半分兴致。我知道,陆家那边,已经悄无声息地断了音讯。

流言蜚语中,我的名字总被有心人提及,与那赵廷晚摆在一处,成了衬托她不拘小节、巾帼不让须眉的反面。仿佛我成了那古板无趣、注定要黯然退场的旧日符号。

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软肉,那点尖锐的刺痛勉强压住心口翻腾的羞愤与不甘。凭什么凭什么他陆明远的荒唐恣意,要我林惠晚来承担这份无妄之灾

这口气,终究没能咽下去多久。一个转机,或者说,一个漩涡,很快便来了。

暮春时节,长公主府邸后园内花团锦簇,莺歌燕舞。长亭郡主,这位长公主的掌上明珠,在府内临水的烟雨阁设下盛宴,遍邀京中贵胄子弟与名门闺秀。阁外碧水如绸,荷叶新圆,精巧的画舫系在岸边,丝竹管弦之声靡靡,隔着粼粼水波飘荡过来。

我身着新制的月华裙,裙摆用极细的银线绣着缠枝莲纹,行动间光华流转,衬得肤色愈发莹白。面上笑容端方得体,步履从容地与几位相熟的闺秀寒暄着,目光却不露痕迹地扫过全场。我知道,今日许多人的目光焦点,都在那几个人身上。

果然,在烟雨阁外连接水榭的九曲回廊上,一群人簇拥着,笑声张扬,分外扎眼。为首的正是陆明远,一身墨蓝箭袖锦袍,意气风发。而紧挨着他,一手随意地搭在他肩上,正仰头大笑的,是一个身量高挑的女子——赵廷晚。

她穿着件样式奇特的麂皮短打,长发束成高高的马尾,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眉眼间带着一股寻常闺阁女子绝无的飒爽,却也夹杂着毫不掩饰的粗粝和恣意。他们周围围着几个勋贵子弟,其中便有礼部尚书家那位斯文俊秀的公子,李木轩。

李木轩的目光,有些无奈又有些纵容地落在赵廷晚身上。这目光像针一样,狠狠刺中了不远处凭栏而立的另一个人——长亭郡主。

郡主今日盛装,一件正红缕金百蝶穿花云锦宫装,华贵逼人。此刻,她那精心描画过的俏脸绷得死紧,芙蓉面上覆了一层寒霜,眼角微微发红,死死盯着回廊那边李木轩的身影。手中捏着的团扇玉柄,几乎要被那纤细却绷紧的手指折断。她旁边,素来与她形影不离、也最懂得察言观色的柳菲菲,早已按捺不住。

柳菲菲柳眉倒竖,几步冲上前去,声音拔高,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赵副将好大的威风!光天化日之下,与几位公子这般拉拉扯扯、嬉笑无状,成何体统莫不是忘了,此处是长公主府,不是你那可以随意撒野的军营大帐!

她这一声呵斥,尖锐地划破了回廊上原本的喧闹,引得水榭那边不少人都望了过来。

赵廷晚的笑声戛然而止。她猛地甩开搭在陆明远肩上的手,转过身,那双带着野性的眼睛像淬了冰的刀子,直直射向柳菲菲。她非但没有半点愧色,反而扬起下巴,嘴角噙着一抹讥诮:哟,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柳小姐。

她向前一步,目光扫过柳菲菲发白的脸,又故意斜睨了一眼脸色铁青的长亭郡主,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战场喊杀的穿透力,在整个水榭间回荡开:

体统规矩柳小姐这话说得有趣!我赵廷晚在边关浴血杀敌,和兄弟们同生共死的时候,命都豁得出去,也没见守着你们这些闺阁里绣花的体统规矩!怎么,刚回京没几天,喝两杯酒、说几句痛快话,就碍着您几位小姐的眼了

她嗤笑一声,声音愈发尖利刻薄,还是说,这京城的贵人们,骨子里就瞧不起我们这些提着脑袋保家卫国的士兵觉得我们粗鄙,不配与你们同席

你……你休要血口喷人!柳菲菲被她这颠倒黑白又气势汹汹的指责噎住,一时竟找不出有力的话反驳,气得浑身发抖,求救般地看向长亭郡主。

长亭郡主气得嘴唇都在哆嗦,胸脯剧烈起伏。她身份尊贵,何曾受过这般气可赵廷晚最后那轻蔑将士的帽子太大、太重了!

今日这宴席,多少双眼睛看着若是传出去长公主府的宴会有人轻视边关将士,莫说她郡主的面子,连长公主殿下乃至整个皇室的声誉都要受损!

她张口欲斥,却发现喉头被那巨大的罪名堵住,竟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一张俏脸由白转红,又由红转青,煞是难看。

眼看郡主被逼到墙角,下不来台,周围已有低低的议论声和惊疑的目光汇聚过去。就是此刻!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翻腾的厌恶和算计,脸上迅速调整出恰到好处的忧虑与不解。我快步上前,轻轻握住长亭郡主那只捏着团扇、冰凉且微微发颤的手腕。

指尖传递一丝安抚的力道,声音不大,却清晰而温和地在她耳边响起:郡主息怒。我微微侧头,目光快速而恳切地看了她一眼,随即转向赵廷晚,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困惑和无辜,声音清亮,足以让周围一圈人都听得分明:

赵副将此言差矣。我微微歪头,眼神天真地在她和陆明远等人身上转了转,我等闺中女子,虽无副将那般豪情壮志,却也深知将士保家卫国、舍生忘死之不易,心中唯有敬重,怎敢有丝毫轻慢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