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粉尘与血腥(第5页)
路灯的光晕连成一串,像条铺在地上的光带,引着他们往更深的夜色里去。
现在什么都不重要了。
江湖恩怨、洪门追杀、铜镜秘密……
都先搁一搁。
他只想找个安全的地方,让李玲珑躺在干净的床上,等她醒过来。
摩托车的引擎在寂静的夜里咆哮着,载着两个满身伤痕的人,一头扎进了那片浓得化不开的夜色深处,只留下两道渐渐被黑暗吞没的车辙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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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蛟岛的夜空像被墨汁浸透的破布,连星子都躲得干干净净。
浓重的血腥味裹着咸湿的湖风,在焦黑的断壁残垣间打着旋,每一口呼吸都像吞进掺了铁屑的血沫,刮得喉咙生疼。
此刻,惨烈的厮杀声已经停歇,只剩下濒死者偶尔的闷哼和刀刃拖过地面的刺耳声响。
战场像被打翻的屠宰场,断肢与兵器胡乱堆叠,暗红的血在青石板上汇成蜿蜒的溪流,顺着地势往低洼处淌,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油光。
熊千仇铁塔似的身影杵在尸堆中央,满脸横肉被血污糊成暗红,唯独那双眼亮得吓人,贪婪与狠厉在瞳孔里拧成毒蛇似的光。
他那只蒲扇大的手正死死卡着李蛟的喉咙,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几乎要将对方纤细的脖颈捏碎。
“最后给你一次机会。”熊千仇的声音像生锈的铁片在摩擦,每个字都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唾沫星子混着血沫喷在李蛟脸上,“交出铜镜,饶你一命。”
李蛟的身体软软地挂在熊千仇的手上,原本挺得笔直的脊梁此刻弯成了虾米。
他双手无力地垂落,指尖还残留着握剑的僵硬弧度。
那柄陪了他二十多年的隐龙剑“哐当”一声砸在地上,剑身上的蛟龙纹被血渍糊成了黑团,沉闷的响声在死寂的夜里格外刺耳,像敲在每个人的棺材板上。
他的眼神空洞得像两口枯井,瞳孔里映不出半分神采,只有眼角偶尔抽搐的肌肉,泄露着残存的意识。
他的余光扫过脚边的尸体:
那个缺了半边脑袋的是后厨的老王,平时总爱偷偷给弟兄们塞卤牛肉;
那个被劈成两半的是刚入帮半年的小马,昨天还红着脸说想娶邻村的姑娘……
那些曾跟着他喊“蛟龙出海,谁与争锋”的弟兄,如今都成了这岛上的一抔肉泥。
蛟龙帮的弟兄明明是熊帮杀手的三倍,光凭着人堆也该把对方压垮。
可现在,倒在地上的十有八九是自己人,活着的几个也被捆成了粽子,耷拉着脑袋跪在血泊里,连抬头的力气都没了。
李蛟的胸腔里像是塞了团烧红的烙铁,疼得他想嘶吼,喉咙却被死死堵住,只能发出“嗬嗬”的漏气声。
他已经清楚败在哪里:
熊帮的杀手确实狠,黑衣黑裤像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刀刀往要害招呼,连七八岁的娃娃都知道往敌人下三路捅;
可更致命的,是背后那把淬了毒的刀。
李蛟眼角的余光瞥见不远处,几个穿着蛟龙帮靛青短褂的汉子正举着刀,面无表情地往伤兵的胸口扎。
领头的那个穿着玄色长衫,袖口绣着半片蛟龙纹——是赵云帆。
正是那个之前还笑着给温羽凡等宾客引路,一直喊他“帮主”喊得最亲的副帮主。
那些人里,还有昨天拍着胸脯喊“誓死护帮”的护卫队队长,有跟着赵云帆混了十年的亲卫,此刻却像被抽走了魂的木偶,刀刃捅进同袍后心时连眼皮都不眨一下。
血溅在他们脸上,像涂了层劣质胭脂。
赵云帆慢悠悠地往前挪了两步,黑布鞋踩在血洼里,发出“咕叽”的黏腻声响。
他脸上挂着假得能滴出蜜的笑,眼角的细纹里却全是轻蔑,像在看一只垂死挣扎的蝼蚁:“帮主,别犟了。”他抬手掸了掸长衫上的血点子,语气轻得像聊家常,“洪门是什么来头?别说咱这洞庭小岛,就是武当恒山的老道,见了洪门的帖子也得掂量掂量。您这又是何苦呢?”
李蛟的眼球猛地凸了凸,喉咙里发出更响的“嗬嗬”声,浑浊的眼里突然爆发出一点猩红——那是恨,是被最信任的人从背后捅刀的疼。
他想扑过去撕烂那张虚伪的脸,可四肢软得像被沸水烫过的面条,每一寸肌肉都在抽搐中失去力气,别说扑过去撕咬,就连抬起胳膊都费劲。
熊千仇的大手还在收紧,铁钳似的指节已经陷进他颈侧的皮肉,窒息感像潮水般漫上来,肺叶火辣辣地缩成一团,眼前的人影开始发飘,像浸在血水里的墨团。
“为……什么……”李蛟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血沫的黏滞,每一个字都像从生锈的铁管里碾过,“你……为……什……么……”
赵云帆脸上的笑突然像被冻住般裂开,眼角的细纹瞬间绷直,原本佝偻的脊背猛地挺得笔直。
他猛地踹开脚边一具尸体,血腥扑面而来,却丝毫不影响他眼中喷薄的怒火:“为什么?我倒要问你!”
他往前逼近两步,玄色长衫扫过血泊,溅起的血珠打在衣襟上,像开了几朵妖异的花:“当年我跟师妹在桃林里定情,她亲手给我绣的荷包还揣在我怀里!凭什么你一个外乡人来了,就能抢走她?凭什么老东西一句话,就让我眼睁睁看着她成了你的妻子?”
他突然拔高声音,嘶吼震得檐角的碎瓦簌簌往下掉:“为了这个帮主之位,我熬了十五年!从挑水劈柴到出生入死,哪次不是我冲在最前?就因为你愿意入赘,老东西就把令牌塞给你——你告诉我,这他娘的公平吗?”
李蛟的眼球因窒息而布满血丝,却依旧死死瞪着赵云帆:“婉……婉清……从……从没……看……上你……”他每吐出一个字都无比艰难,但他仍然咬牙吐出一句话,“师……傅……也……从……没……属……意……你……”
“放屁!”赵云帆猛地抬脚踹在李蛟膝盖弯,沉闷的骨裂声混着李蛟的闷哼炸开,“王二狗!你以为改了名字就能抹去你是乡野泥腿子的事实?你挖空心思骗娶师妹,偷走本该属于我的一切,现在跟我谈心甘情愿?”
他突然俯身,一把揪住李蛟的头发,强迫他仰起头,两人鼻尖几乎相抵,赵云帆的唾沫星子喷在李蛟脸上:“我告诉你,今晚蛟龙帮覆灭,就是你应得的报应!”
“赵……云……帆……”李蛟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血沫从嘴角溢出来,“你……会……付……出……代……价……”
赵云帆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突然爆发出刺耳的狂笑,笑声撞在断壁残垣上,反弹出无数尖利的回音,惊得远处的夜鸟扑棱棱飞起。
“代价?谁来让我付出代价?你那个娇生惯养的女儿吗?”
他突然收住笑,眼神淬了毒似的落在李蛟惨白的脸上,一字一顿道:“告诉你个秘密——她那艘乌篷船的船底,早就被我装了定位器。现在啊,说不定熊帮的弟兄已经在‘请’她过来了。”
他故意拖长了语调,看着李蛟瞳孔骤然收缩,原本就充血的眼球几乎要凸出眼眶,这才满意地拍了拍他的脸颊:“你最疼她不是吗?等会儿让你亲眼看着她跪在我面前求饶,算不算给你最好的‘报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