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是幻是真(第3页)
他的眼神扫过来,像两柄锋利的刀,直直地扎进阿当的心底,把他最后一点侥幸都劈碎了。
阿当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猛地窜上来,顺着骨头缝往天灵盖冲。
全身的血液好像瞬间冻住了,连呼吸都带着冰碴子。
他不受控制地抖起来,牙齿磕得“咯咯”响,像筛糠一样。
他望着温羽凡,眼里的恐惧再也藏不住,像要溢出来似的。
那一刻,他觉得自己就像案板上的鱼,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只剩下任人宰割的绝望。
然而,温羽凡的手终究没有落下。
他的目光像淬了冰的刀锋,在阿当惨白的脸上扫过,那眼神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种近乎漠然的审视,仿佛在看一只误闯陷阱的幼兽。
随后,他侧身绕过瘫软的阿当,手臂微抬,“噌”的一声轻响,武士刀精准地滑回刀鞘,尾端撞在鞘底的声音在死寂的吊脚楼里荡开,像滴进深潭的水。
阿当只觉得后颈那道紧绷的寒意骤然退去,紧绷到极致的神经“啪”地断了。
双腿像是被抽走了所有骨头,膝盖一软,重重砸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他张着嘴,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胸腔起伏得像破旧的风箱,每一次吸气都带着细碎的呜咽。
冷汗顺着额角往下淌,浸湿的粗布衣裳贴在背上,勾勒出嶙峋的肩胛骨,又顺着脊椎沟往下滑,在腰侧积成一小片湿痕。
他想动,手指却只能在地板上徒劳地蜷缩,指尖抠进木头缝里,带起几星木屑。
活像一条被潮水抛上岸的鱼,鳃盖翕动着,却连翻个身的力气都没有。
吊脚楼里的空气依旧稠得像化不开的墨。
屋顶破洞漏下的月光碎成几片,落在温羽凡挺直的脊背上,又斜斜地扫过阿当颤抖的肩头,把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一个挺拔如松,一个佝偻如虾。
温羽凡伸手抓过武士刀旁的蓝布包。
帆布被露水浸得有些潮,他指尖触到包角时,顿了一下……
里面那个油纸包硬硬的,边角还带着被体温焐过的温度。
这触感像一记轻敲,让他想起幻境里那些飞溅的虫血与腐臭,恍惚间,才真切意识到,刚才那场厮杀,原来真的只是一场醒过来的梦。
他解开布绳,露出里面的竹编食盒,盒盖一掀,芭蕉叶的清香混着糯米的甜气立刻漫了出来。
他没顾上拿筷子,直接伸手从里面捏出个圆滚滚的糯米粑粑,那粑粑还带着点余温,表皮沾着细碎的芭蕉叶纤维。
他塞进嘴里,牙齿咬下去时,糯米的软糯混着桂花的清甜在舌尖炸开,他用力咀嚼着,喉结滚动得又快又沉。
幻境里的厮杀虽然是虚幻,但依然耗尽了他太多力气,胃里早就空得发慌,此刻这口温热的食物像是带着生命力,顺着喉咙滑下去,熨帖得他紧绷的内脏都松了半分。
“喂,”他嘴里塞满食物,说话时带着含糊的气音,却自有一股不容置疑的调子,“知道哪儿能弄到汽油吗?”
阿当的眼神还空着,像蒙了层灰的玻璃。
听见问话,他机械地抬起头,视线从温羽凡咀嚼的侧脸移到自己颤抖的手上,又慢慢落回去,然后,木然地点了点头。
那动作慢得像生锈的木偶,连眼皮都没眨一下。
温羽凡咽下嘴里的糯米,抬手用手背擦了擦嘴角,指尖沾着点白色的米屑。
“那麻烦你,去给我把油加满。”他说得轻描淡写,像在吩咐人递杯水。
说着,他摸向裤兜,掏出一叠皱巴巴的钞票。
他指尖灵活地捻着,数出五张红色的票子,看也没看,随手往阿当面前的地板上一扔。
钞票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啪”地落在离阿当膝盖不远的地方,两张还微微弹了弹。
“啊?”阿当的喉咙里挤出一声短促的气音。
他的目光像被磁石吸住,先是盯着地上的钞票,那红色在昏暗里格外扎眼;
又猛地抬起来看温羽凡,对方正低头咬第二口糯米粑粑,侧脸的线条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冷硬;
再落回钞票上时,眼神里终于有了点活气——是茫然,是不解,像个被塞进陌生课堂的孩子,完全看不懂眼前的规则。
这人……刚从鬼门关把自己捞回来,转头就像主人似的吩咐做事,还给钱?
温羽凡像是没看见他脸上的错愕,嚼着糯米,声音平平地补充:“今晚我在你这儿歇一晚,明早再走。”
他的声音落在空气里,轻得像一片羽毛,却带着沉甸甸的分量。
吊脚楼的木梁似乎都静了静,连屋外山风穿过窗棂的呜咽都低了几分。
在他眼里,这昏暗的屋子仿佛就是自家的院落,阿当不过是个临时雇来的帮工。
阿当张了张嘴,嘴唇动了动,想问问“凭什么”,又想说说“这钱太多了”,可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只发出“呃……呃……”的含混声。
他看着温羽凡专注吃东西的样子,看着地上那五张红票子,再看看自己还在发抖的手,突然觉得,这比刚才刀架在脖子上时,更让人摸不着头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