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第三栋吊脚楼(第4页)
木楼板突然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吱呀——呀——”的声响从头顶蔓延,像有头生满湿毛的巨兽正拖着沉重的躯体碾过,每一步都让榫卯结构发出断裂前的哀鸣。
灰尘从楼板缝隙簌簌落下,掉进温羽凡的衣领,带着股陈腐的霉味。
他下意识仰头,视线刚撞上布满裂纹的木板,就见条暗红的液痕正顺着缝隙慢慢晕开。
像有根无形的血管在头顶爆裂,那液体很快聚成水珠,“啪嗒”一声,精准地砸在他的左脸颊。
那液体落在颧骨上时带着粘稠的暖意,像刚从活物血管里涌出来的,顺着下颌线往下淌,留下道痒痒的红痕。
温羽凡抬手一抹,指尖触到的瞬间,那粘稠感像被捏碎的脏器,腥甜里混着淡淡的土腥——不是山间泥土的清新,是埋了多年的腐土味。
他摊开手心,猩红在昏暗里泛着油亮的光,像摊开的一小块新鲜肝肠。
“血!”
念头刚冒出来,头顶的缝隙突然“噗”地绽开朵血花。
更多的血珠争先恐后地渗出来,起初是稀疏的“啪嗒、啪嗒”,很快就连成线,汇成股股细流顺着木板纹路往下淌,像无数条红色的小蛇在头顶游走。
小部分血落在青石板地面,砸出深色的坑,大部分却精准地扑向那口黑棺。
血珠撞在棺盖的瞬间,竟没有四散飞溅,反而像被磁石吸住似的,顺着木纹蜿蜒爬行,在棺盖表面织出张细密的红网。
那些血像活了过来。
它们在棺盖边缘聚成小小的血珠,然后猛地钻进棺盖与棺身的缝隙,“滋滋”的声响里,缝隙处竟冒出淡淡的白汽。
温羽凡甚至能看见,那些血在缝隙里快速蠕动,像无数条饿极了的血色蛆虫,争先恐后地往棺材深处钻。
“乓!”
一声闷响从棺材里炸开,像有人用重锤从内部猛砸棺盖。
整口棺材都在震颤,棺盖被顶得弹起半寸,又重重砸落,与棺身摩擦出刺耳的“嘎吱”声,在空荡的吊脚楼里撞出回声,震得梁上的灰尘簌簌直落。
温羽凡的后背瞬间绷紧,右手已攥紧了武士刀的刀柄。
“乓!”
第二下撞击来得更猛,棺盖直接弹起近尺高,落下时发出的巨响让地面都跟着颤了颤。
一道更大的缝隙露出来,从里面透出缕极淡的绿光,像某种毒虫的眼睛在黑暗里眨动。
他迅速后退两步,鞋底碾过地上的血珠,发出“咕叽”的闷响。
后背撞到立柱的刹那,粗糙的木刺扎进衣料,可他连眼皮都没眨——那口棺材像头即将破壳的巨兽,缝隙里透出的寒意正顺着毛孔往骨头里钻。
“嘭!”
第三声巨响几乎要掀翻屋顶。
沉重的棺盖被一股巨力彻底掀飞,带着呼啸的风声划过半空,“哐当”砸在温羽凡刚才站的位置,青石板被砸出道裂纹,木屑混着铁锈色的棺钉飞溅,擦着他的耳畔钉进立柱,发出“笃”的脆响。
温羽凡又急退两步,后背死死抵住立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撞得肋骨生疼。
他的视线被那口敞开的棺材牢牢吸住。
棺材里积着半棺暗红色的液体,像凝固了多年的血膏,表面浮着层灰白色的泡沫。
而在那片粘稠的黑暗里,一道身影正缓缓升起。
她飘在半空,裙摆与血膏没有丝毫接触,却像浸了水般往下淌着暗红的液珠,每一滴落在棺沿都发出“嘀嗒”声,在死寂里格外清晰。
温羽凡的呼吸猛地顿住。
那张脸……太像了。
眉骨的弧度、鼻梁的阴影,甚至连嘴角那颗小小的痣都分毫不差——像阿朵被剥去了所有生气,只剩下张惨白的人皮。
可那双眼,是两个深不见底的黑洞,瞳孔的位置爬满蛛网状的青黑血管,正死死地盯着他。
她穿着的苗家婚服早已看不出原本的鲜红,暗沉的褐红色像干涸了几百年的血痂,贴在身上,有些地方的布料已经腐烂,露出底下青灰色的皮肤,像泡发的尸体。
原本该绣着凤凰牡丹的地方,只剩下纠结的线头,扭曲成一张张痛苦的小脸,仿佛无数冤魂被缝在了布里。
最让人头皮发麻的,是她的发间。
没有苗家女子常见的银饰,取而代之的,是一串森白的脊椎骨。
一节节椎骨被磨得光滑,却仍能看出骨缝里嵌着的暗红血渍,像条白骨蛇缠绕着她的脖颈,尾椎骨垂在胸前,随着她的飘动轻轻摇晃。
每节椎骨上都刻着密密麻麻的蛊文。
那些文字扭曲如蛆,在昏暗的光线下竟慢慢蠕动起来,绿色的幽光顺着笔画流淌,像有无数条细小的荧光虫在骨头上爬行。
温羽凡握紧刀柄的手微微发颤。
不是因为害怕,而是那股从女人身上散出的怨毒太浓,浓得像实质的雾气,压得他胸口发闷。
他甚至能听见无数细碎的哭嚎声,从那些蛊文里、从她的婚服里、从那串脊椎骨里渗出来,缠在耳边,挥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