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一路向东(第8页)
他甚至能听见自己心跳撞在肋骨上的声音,平稳得像公园那座老摆钟,滴答,滴答,计算着日光西斜的速度。
当夕阳把天边的云絮染成一捧瑰丽的橘红时,温羽凡的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眼。
睫毛尖还沾着细碎的金芒,那是夕阳透过梧桐叶隙漏下的光斑,随着他眨眼的动作,像星子般簌簌坠落。
他在长椅上舒展四肢,指节、腕骨、腰椎依次发出“咔嗒”轻响,像台久未润滑的机器重新活络起来。
阳光晒得后背微微发烫,他伸了个懒腰,手臂举过头顶时,风衣下摆被风掀起一角,露出里面浅灰的打底衫。
腹中突然传来一阵空落落的钝响,像有只小兽在轻轻啃噬——是饿了。
这才惊觉,从午后坐到此刻,太阳已悄悄爬过了西山顶。
他站起身,拍了拍沾着草屑的裤腿,循着空气里飘来的香气往街心走。
路边的摊贩正忙着收摊,烤红薯的焦香混着麻辣烫的牛油味漫过来,勾得人胃里直打鼓。
他拐进条窄巷,尽头有家挂着“老街小炒”木牌的馆子,塑料棚下的圆桌旁坐满了食客,猜拳声、碰杯声混着油锅“滋啦”的爆响,热闹得像团烧旺的火。
“老板,来份毛血旺,再来个辣子鸡。”温羽凡拉开张塑料凳坐下,凳面被晒得发烫,他也不在意。
很快,红亮的毛血旺端上桌,鸭血、黄喉、午餐肉浸在翻滚的红油里,撒着翠色的蒜苗;
辣子鸡堆得像座小山,鸡丁裹着焦脆的糖衣,埋在通红的辣椒里。
他拿起筷子,夹起块鸭血送进嘴里,麻辣的汤汁瞬间在舌尖炸开,烫得他微微咧嘴,却停不下来。
汗珠顺着下颌线滚进衣领,辣得舌尖发麻时,就灌口冰啤酒,泡沫顺着嘴角溢出来,混着汗珠滴在桌布上,洇出小小的湿痕。
直到胃里被填得满满当当,连呼吸都带着股麻辣的鲜香,残留的倦意才被彻底驱散。
暮色像块浸了墨的绒布,从天边慢慢铺下来。
先是街角那盏老路灯“滋啦”一声闪了闪,暖黄的光瀑般倾泻下来,接着沿街的灯柱像被唤醒的星辰,次第亮起。
温羽凡拍了拍鼓胀的肚子,慢悠悠往修车铺走。
他的影子被路灯拉得丈余长,与梧桐叶影交叠,像幅不断流动的墨画。
风卷着落叶掠过脚边,影子的边缘就晃出参差的齿痕,等风停了,又慢慢舒展开来,缠着树影的枝桠,显得格外神秘。
修车铺的铁门还带着午后的余热,手掌贴上去时,能感到晒透的温度,像块被遗忘在灶上的烙铁。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里头的景象让温羽凡挑了挑眉。
那辆二手摩托车像换了副筋骨。
外壳的斑驳旧痕还在,锈迹在暮色里藏成深浅不一的斑,但新换的链条泛着幽蓝冷光,手指轻轻一碰,转动时带着金属特有的“沙沙”声;
轮胎纹路里嵌着的木屑还带着松木的浅黄,显然是刚从修车铺后院的木料堆里沾来的;
轮毂缝隙里的泥垢被冲得干干净净,露出底下青灰色的铁骨,连辐条都透着清爽。
温羽凡抬起脚,踢了踢金属支架。
“当”的一声脆响,利落得像敲在空罐上,再没有先前那种拖沓的“哐啷”杂音。
他满意地点点头。
“五千。”修车匠正用油污的抹布反复擦着手,指缝里的机油在晚霞里折射出虹彩,像沾了把碎钻。
他说着话时,喉结上下滚动,眼神里藏着点试探——毕竟五千块对这破车来说确实不菲:“化油器拆下来泡了三遍,用煤油涮的;刹车片换的进口货,你听听这动静……”他拿起扳手敲了敲刹车片,发出“铛”的闷响。
没等他说完,温羽凡已经掏出手机,对着墙上贴着的收款码扫了扫。
“滴”的到账提示音刚落,他收回手机,语气平淡得像在说天气:“钱过去了,有劳您了。”
“呃,这……”修车匠攥着抹布的手僵在半空,嘴里的话全堵了回去。
他原本还准备了套“一分钱一分货”的说辞,甚至想好了对方要是砍价该怎么应对,可温羽凡这爽快劲儿,倒让他心里发慌。
粗糙的脸上泛起层不自在的红,指尖无意识地绞着抹布,竟莫名生出点想退些钱的念头。
然而,温羽凡已经利落地跨上摩托车。
黑风衣下摆扫过新换的坐垫,发出“窸窣”轻响。
新头盔扣在头上,磨砂表面映着路灯的光斑,像蒙了层碎银。
他拧动油门,引擎的轰鸣比来时沉厚了许多,像头刚睡醒的猛兽,震得路边的碎石“簌簌”往下掉。
车尾灯在暮色里划出道红痕,转眼便拐过街角,只留下一阵被风卷走的汽油味,和修车匠愣在原地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