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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武天下之睚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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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班车(第4页)

“他会骂人的。”霞姐走在右侧,帆布包里的鸡蛋硌着腰,她抬手按了按包,声音里带着点笑,又有点酸,“等他发现钱,保准拄着拐棍追过来。”

温羽凡肩头沉得发紧,却腾出一只手往后拍了拍金满仓的屁股,力道不轻不重:“干得好!那咱们得走快点,真被他追上,这钱指定得塞回来,咱们三个加起来也拗不过他。”

他刻意说得轻快,可话音落了,喉结还是忍不住滚了滚,像有口热汤堵在嗓子眼。

山风掠过树梢,“沙沙”地响,吹得金满仓后颈的绷带微微鼓起,像只展翅的小蝴蝶。

远处忽然传来几声狗吠,“汪汪”的,隔着山梁飘过来,恍惚间像是黑子追着晨雾在叫,声音里带着点舍不得的挽留。

……

土路被往来的脚步碾得松软,车辙里的细沙混着枯草,被风一卷就成了黄蒙蒙的雾。

那灰沙钻得刁钻,顺着温羽凡的鼻腔往里扑,呛得他喉头发紧,忍不住偏头咳了两声。

咳完才发现,鼻尖早已沾了层土黄,抬手一抹,掌心里便落了些簌簌的粉末,带着日晒后的温热。

他望着前方盘在山腰间的山道,像条被晒蔫的青蛇,在浓绿的松柏与浅黄的茅草间若隐若现。

脚下的布鞋磨得发亮,鞋底薄得能感觉到石子的棱角。

“该有五里地了。”他低声对自己说,声音里带着气音,每吐出一个字,都像是从干渴的喉咙里拽出根细棉线。

山道突然拐过一道急弯,像是被谁猛地扯了一下。

下一秒,一抹红就撞进了眼里。

是班车停靠点的顶篷。

那红漆早已被风雨剥得斑驳,露出底下的木骨,却依旧红得扎眼。

在漫山遍野的绿里,像团烧得正旺的火苗,又像黑夜里突然亮起的一星灯。

温羽凡的脚步顿了顿,连呼吸都漏了半拍。

金满仓趴在他背上,伤腿的夹板硌得他后腰发疼,此刻却忽然直了直脖子:“那是……能坐的车?”声音里的雀跃,像石子投进静水里,荡得三人心里都发颤。

往前走了几步,一面斑驳的广告墙从树后露了出来。

墙皮卷着边,像被啃过的饼,露出里面的黄土。

“要想富,先修路”几个字褪成了浅粉,笔画边缘被雨水泡得发虚,却仍能看出当年刷写时的用力。

墙根处长着半人高的狗尾草,穗子垂着,扫过墙面上的划痕,像是在轻轻抚摸这些被时光磨旧的字迹。

霞姐伸手碰了碰墙皮,指尖落下些碎末:“这字,怕是比咱们岁数都大。”

走到停靠点时,那辆开往县城的班车正歪在路边喘气。

说是车,倒不如说像个饱经风霜的铁盒子。

车身的绿漆大片大片地剥落,露出底下锈得发红的铁皮,阳光照上去,竟反射出些细碎的亮,像撒了把碎玻璃。

副驾驶的车窗缺了角,用块透明塑料布糊着,布上裂了道斜纹,被风一吹就“哗啦啦”响,活像只扑扇翅膀的灰蝶。

后窗更惨,玻璃干脆没了,只钉着块硬纸板,上面用红漆写着“县城”,字迹被雨水泡得发晕,看着倒像团模糊的血痕。

还没靠近,一股混杂着劣质烟草、汗味与柴油的气息就漫了过来。

那味道冲得很,却奇异地带着股烟火气——是人间的味道。

温羽凡掀开布帘往里瞅,二十几个座位挤得满满当当,扛着锄头的老农、抱着竹篮的妇人、背着书包打瞌睡的少年,胳膊肘碰着胳膊肘,膝盖顶着前排的椅背,却没人抱怨。

引擎“吭哧吭哧”地响,像头拉磨的老黄牛,每喘口气都带着颤,仿佛下一秒就要散架,可谁都知道,这破车是山里人通往县城的唯一指望。

“去县城不?”车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探出个中年妇女的脑袋。

她脸上淌着汗,鬓角的碎发粘在颊边,肥厚的下巴挤在门框上,挤出几道肉褶。

“就等仨了,上来就走!”声音带着川味的急促,尾音往上挑,像在拽着人的胳膊往车上拉。

温羽凡心里刚涌起股热流,后颈突然一凉……

他猛地回头,只见山道拐弯处,一个佝偻的身影正深一脚浅一脚地追来。

是赵大爷。

老人拄着根竹棍,棍头磨得发亮,每戳一下地面,都发出“笃”的闷响。

肩头的蓝布包颠得厉害,边角的布被磨出了毛絮,里面的东西撞得“咚咚”响。

裤脚还沾着晨露打湿的草屑,小腿上几道被荆棘划破的红痕渗着血珠,混着泥土,像幅被揉皱的画。

他想抬手喊,刚张开嘴,一阵剧烈的咳喘就攥住了他,腰弯得像张弓,竹棍“哐当”一声磕在路边的水沟沿上,溅起些浑浊的泥水。

“快快快!先上车!”温羽凡的声音发紧,带着连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

他半蹲下身,让霞姐扶着金满仓往车上挪。

金满仓咬着牙,用那根临时削的树枝拐棍撑着地。

棍头撞在班车的铁皮台阶上,发出“咣当”一声脆响,震得他虎口发麻。

伤腿刚迈上第一级台阶,一阵钻心的疼就顺着骨头缝往上窜,他“嘶”地吸了口冷气,额角的冷汗瞬间冒了出来。

霞姐赶紧伸手托住他的腰,指尖攥得发白:“慢点儿,我托着你。”

三人刚进入车厢,还没来得及落座,司机就不耐烦地拍了拍方向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