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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武天下之睚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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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有怪兽(第1页)

绿皮火车像条疲惫的铁蟒,在铁轨上拖沓前行,“咔嗒——咔嗒——”的撞击声撞在夜色里,又弹回来钻进每节车厢的缝隙。

车厢里弥漫着泡面汤的油香、汗味和劣质烟草混合的气息,头顶的吊扇有气无力地转着,扇叶切割着闷热的空气,发出“吱呀”的呻吟。

十来岁的男孩把下巴搁在冰凉的窗玻璃上,鼻尖很快氤氲出一小片白雾。

他睫毛很长,垂下来时在眼睑下投出浅浅的阴影,眼神空落落的,像被夜色泡涨的棉絮。

窗外是浓得化不开的黑,远处的树影成了模糊的墨团,被火车的远光灯扫过时,忽明忽暗的轮廓像一群蹲在原野上的巨兽,正随着火车的移动缓缓转身。

玻璃上的雾气越结越厚,男孩无意识地抬起手,用指腹在雾面上划拉。

短胖的指尖划过冰凉的玻璃,留下几道歪歪扭扭的水痕,像怪兽抓挠过的爪印。

他忽然想起昨晚偷偷看的《暗夜怪兽》动画——那只长着镰刀爪的黑影,就是这样趴在列车顶上,在月光下露出闪着寒光的獠牙。

喉结猛地上下滚了滚,男孩觉得嗓子眼发紧,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咯咯咯……”邻座突然爆发出一阵尖锐的笑,像指甲划过玻璃。

男孩被吓得一哆嗦,转头看见母亲正举着手机,屏幕的蓝光在她脸上跳来跳去,把她烫成波浪卷的头发染成了诡异的蓝黑色。

母亲三十出头,指甲上涂着亮晶晶的指甲油,亮片随着手指滑动簌簌发抖,她正对着屏幕咧着嘴:“哎哟这主播太逗了,你看他那怂样……”

“妈妈!呜呜……”恐惧像潮水似的漫上来,男孩猛地扑过去,胳膊死死搂住母亲的腰。

他的肩膀抖得像风中的树叶,小脸埋在母亲印着向日葵的花衬衫里,布料上的汗味混着洗衣粉的清香,本该是熟悉的味道,此刻却挡不住心底的寒意。

“怎么回事?”母亲被他撞得手机差点脱手,慌忙用胳膊夹稳,另一只手拍着他的背,“吓妈妈一跳,好好的哭什么?”

周围的人被惊动了。

斜前方穿蓝布褂子的大妈停下嗑瓜子的手,瓜子壳粘在嘴角,眼神里带着看热闹的好奇;

过道对面的大爷从《参考消息》上方探出头,老花镜滑到鼻尖,镜片后的眼睛眯成一条缝;

后排有个年轻男人嗤笑了一声,低头继续刷着短视频,手机里的音乐漏出来,和火车的“咔嗒”声搅在一起。

“有、有怪兽……”男孩的声音闷在母亲怀里,像被捂住的小喇叭,含糊不清却满是哭腔,“就在窗户外面……呜呜……”

他伸出手,短胖的手指透过母亲的臂弯指向窗外,指尖还在发颤。

母亲顺着他指的方向扭头,窗外只有无尽的黑,偶尔有电线杆子像沉默的哨兵闪过,除此之外,连只飞鸟都没有。

她无奈地捏了捏男孩后颈的软肉,那里的皮肤被汗浸得发黏:“瓜娃子又瞎想什么?让你别看那些乱七八糟的动画片,你偏不听。外头哪有怪兽,都是树影子晃的。”

她从裤兜里摸出包餐巾纸,抽出一张,轻轻擦着男孩挂在鼻尖的鼻涕,纸角蹭过他泛红的眼角:“你看,这玻璃上都是雾,树影照过来就模模糊糊的,不是怪兽。”

“不是树影子!”男孩急得直摇头,眼泪又涌了上来,顺着脸颊往母亲衬衫上蹭,“在上面!车顶上有个黑影,长着爪子……刚才灯扫过去,我看见它动了!”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被质疑的委屈和更深的恐惧。

车厢里响起几声低低的笑。

穿中山装的大爷把报纸翻得“哗啦”响,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周围人听见:“现在的娃娃啊,胆子比针尖还小。我家孙子像他这么大时,敢在坟地里追野猫,哪像这样风吹草动就吓成这样……”

母亲也笑了,拍了拍男孩的屁股,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裤子传过去:“好好好,有怪兽。”她故意把声音拖得长长的,带着哄小孩的温柔,“那怪兽啊,是奥特曼派来的好朋友,专门趴在车顶保护咱们家小勇士。等会儿到了下一站,妈妈给你买个怪兽糖人,做得跟你说的一模一样,咱们把它咔嚓咔嚓吃掉,好不好?”

男孩还在抽噎,肩膀一耸一耸的,但抓着母亲衬衫的手慢慢松了些。

他半信半疑地抬起头,睫毛上挂着泪珠,在母亲手机的蓝光下像沾了露水的星星。

母亲见他情绪缓和了些,重新举起手机,指尖划过屏幕,又一阵“咯咯”的笑声响起来。

那笑声混着火车轮与铁轨的撞击声、周围乘客的低语声,在闷热的车厢里织成一张喧闹的网,把男孩心底那点关于黑影的恐惧,暂时盖了下去。

窗外,清冷的月光像被谁抖开的银纱,漫过锈迹斑斑的车顶。

银辉落在接缝处的铁锈上,折射出细碎的冷光,将三个紧贴着冰凉铁皮的影子勾勒得愈发清晰:

最左侧的影子蜷着一条腿,似乎带着伤;

中间的影子正微微弓着背,右手牢牢护着身后一个长条状的包裹;

而最右侧的影子,正小心翼翼地往车厢边缘挪。

夜风卷着铁轨旁的草屑掠过车顶,那道挪到边缘的影子顿了顿,指节抠住铁皮边缘的锈迹,指腹碾过冰凉的接缝。

他动作极轻,像怕惊动了什么,肩膀先往下压了压,随后才慢慢探出头。

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得贴在额角,露出的半张脸在月光下泛着冷白,正是温羽凡。

车厢里,十来岁的男孩还把鼻尖抵在蒙着白雾的车窗上。

玻璃上被他划得歪歪扭扭的水痕还没干,呵出的热气让雾团又浓了些。

他刚从母亲怀里抬起头,眼角还挂着没擦干的泪珠,视线恰好撞上车窗外探下来的那张脸。

四目相对的瞬间,男孩的瞳孔猛地收缩,像被针扎了似的。

他看见那人眼尾的细纹里盛着月光,看见对方唇边极快地牵起一个弧度——那笑容很轻,像被风拂过的水面,带着点抱歉,又藏着点安抚,像在说“别怕”。

可这微笑落在男孩眼里,却比动画片里怪兽的獠牙更吓人。

他“嗷”地低呼一声,猛地缩回脖子,后背重重撞在座椅靠背上。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咚咚”的声响撞得耳膜发麻,他死死攥着自己的衣角,指节都捏白了,仿佛刚才那道影子会顺着车窗缝钻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