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拿捏(第1页)
这之后,温羽凡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掌心的旧伤,将山中的惊险经历娓娓道来。
他的声音平稳得像山间的溪流,从暴雨中逃离川府城讲起,穿过峨眉山的密林,遇见那只惊魂甫定的灰毛猴,再到与黑熊的周旋、同岑家追兵的生死较量,每个字都轻描淡写,仿佛在说别人的故事。
“……那黑熊站起来足有两米高,爪子泛着青白色的寒光,吼一声能震得树叶哗哗往下掉。”他语气平淡,仿佛在描述路边见过的寻常野兽,可提及被黑熊追得在树杈间辗转腾挪时,喉结还是几不可察地滚了滚,“后来总算想出了办法,借着不断上下树,把它累得够呛,它才总算离开。”
话音刚落,周围便响起低低的抽气声。
金满仓张着嘴,谢顶的脑门上沁出细汗,只顾着喃喃:“我的天爷,这要是换了我,怕是早成熊粪了。”
连一直躺在地上装睡的醉酒老者也被这跌宕起伏的经历勾动了兴致。
他那头花白的乱发沾着草屑,原本摊开的四肢猛地一收,竟像装了弹簧似的“噌”地坐了起来。
“好!好一个险中求生!”老者拍着大腿高声叫好,巴掌拍在满是尘土的裤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这故事,可比我这葫芦里的烈酒带劲多了,当真是今晚最好的下酒菜!”
话音未落,他便反手一把抓过挂在腰间的酒葫芦。
那葫芦皮质早已被摩挲得发亮,他扬起脖子猛灌一口,琥珀色的酒液顺着嘴角往下淌,浸湿了胸前的衣襟也浑然不觉。
喉间滚过一声畅快的酒嗝,带着浓重的酒气在空气中散开,随后他身子一歪,“扑通”一声又倒回地上,四肢摊开如烂泥,鼻息瞬间变得绵长,仿佛方才的清醒只是一场短暂的幻觉,外界的一切喧嚣都与他再无干系。
温羽凡正讲到与岑家三人在林中周旋的片段,冷不丁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打断,话语卡在喉咙里,整个人愣了半秒。
他脸上闪过一丝诧异,目光下意识地朝地上的老者瞥去。
月光落在老者沾着酒渍的脸上,那副酣睡的模样,倒真像是彻底醉死了过去。
“别管他,”霞姐的声音带着按捺不住的急切,像颗小石子打破了这片刻的停顿,“然后呢?你后来怎么甩开袁盛他们的?”
她的双眼紧紧盯着温羽凡,瞳孔里映着月光,亮得像两簇跳动的火苗,恨不得温羽凡能一口气把后续的经历全倒出来。
温羽凡定了定神,指尖在登山包的肩带上轻轻敲了敲,继续有条不紊地讲述。
从如何借着黑熊的怒火让袁盛等人陷入混乱,到最后在悬崖边解决掉追兵,一路说到自己寻到闲云居士,却被对方以“只看妇科杂症”为由拒之门外,这才停了话头。
“他就这么把你拒了?”霞姐的声音陡然拔高,原本柔和的柳眉“唰”地倒竖起来,眼尾瞬间染上一层怒意。
她猛地转头,视线如淬了冰的刀刃,恶狠狠地剜向站在一旁的闲云居士,那眼神里的火气几乎要烧出来,仿佛下一秒就要扑上去,把这个见死不救的老道生吞活剥。
被霞姐这般凶狠的目光盯上,原本在边上抱着看热闹心态的闲云居士顿时变了脸色。
他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像是被人当众泼了盆冷水,方才还带着几分淡然的神色彻底崩塌,只剩下满满的尴尬。
闲云居士不自在地扭了扭头,长须垂在胸前,被夜风吹得轻轻晃,却怎么也找不到合适的姿态。
他实在不敢去迎上霞姐那仿佛要吃人般的眼神,僵持了两秒,索性像之前那样猛地转过身去,将宽厚的道袍后背留给众人。
洗得发白的袍角扫过脚边的野草,带起一阵细碎的“沙沙”声,像是在掩饰他此刻的无措。
温羽凡看着霞姐那双瞬间燃起怒火的眼睛,后颈的汗毛“唰”地竖了起来。
他太清楚霞姐的性子了,看似娇媚灵动,骨子里却藏着股川府姑娘特有的烈劲儿,认准的事八头牛都拉不回,这会儿被闲云居士那句“只看妇科杂症”戳中了火气,怕是真要不管不顾地冲上去理论。
他心里“咯噔”一下,后背瞬间沁出层薄汗。
可闲云居士是什么人?
方才道人与那醉拳老者过招时的画面还在脑子里打转:
看似绵软的掌风扫过野菊,花瓣落地时竟齐齐向内蜷曲;
轻描淡写的一引,就卸去了势大力沉的拳头。
那可是内劲六层以上的高手,真要是动起手来,别说霞姐,就是他们三个加起来,恐怕也不够对方一根手指头碾的。
“别冲动!”温羽凡几乎是本能地往前跨了半步,伸手时指尖都带着点发颤的急切,轻轻却又不容挣脱地扣住了霞姐的胳膊。
他的指尖刚触到她袖口的速干面料,就感觉到底下肌肉绷得像块铁板——她这是真动了气,连指节都在微微发颤。
“霞姐,”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刻意放缓的劝慰,尾音却藏不住一丝紧张,“前辈有前辈的规矩,咱们不能强人所难。我们再去找找别的医者,总能找到办法的。”
说话的工夫,他的目光像探照灯似的在两人之间来回扫:
霞姐的下颌线绷得笔直,显然还憋着股气;
而站在对面的闲云居士,虽然背对着他们,那道洗得发白的道袍背影却莫名透出股紧绷感,仿佛下一秒就要转过身来。
山风卷着夜露掠过空地,吹得旁边的野草簌簌作响,倒衬得这片刻的沉默愈发让人窒息。
温羽凡的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霞姐胳膊上的布料,只盼着她能冷静下来。
他太清楚了,以霞姐那股子护短的性子,真要是冲上去理论,后果不堪设想。
他甚至已经在心里飞快地盘算:要是真起了冲突,自己该怎么挡在霞姐身前?可转念又想起闲云居士那神乎其技的太极掌,刚升起的念头就像被戳破的气球,瞬间瘪了下去。
霞姐这性子,是川府城里出了名的烈。
前阵子家族聚会上,二伯不过多念叨了两句她夜店的营收,她当场就把青花瓷茶杯往桌上一磕,茶渍溅得满桌都是,瞪着眼睛跟长辈理论了半个钟头,末了甩着袖子走人,愣是让满屋子叔伯大爷都哑了火。
平日里店里的调酒师多倒了半盎司基酒,她能叉着腰从吧台骂到后厨,连墙角的老鼠都得缩着脖子听训。
可这会儿被温羽凡轻轻拽住胳膊,那股子要烧起来的火气竟跟被泼了瓢山泉水似的,“滋啦”一声就灭了。
她睫毛颤了颤,方才还淬着冰的眼神忽然软下来,像化了的蜜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