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余家的末路(第4页)
他们列成两列纵队,步伐整齐得像用尺子量过,阴影里隐约能看见有人后腰别着短棍,有人靴筒露出半截泛着冷光的匕首。
队伍最前端的两个老者,像两尊移动的铁塔。
左边的韩家家主穿着暗纹锦袍,领口别着枚翡翠领针,尽管鬓角已霜白,脊背却挺得比院中的石狮还直。
他左手把玩着串油润的紫檀佛珠,每走一步,珠子碰撞的轻响都与脚步声严丝合缝,仿佛在计算着踏碎余家的节奏。
右边的薛家家主则是件中山装,袖口挽到小臂,露出腕上块老旧的军表,表盘的荧光在暗处忽明忽灭,眼神扫过倒在地上的门环时,嘴角勾起抹极淡的讥诮。
“什么人敢闯余家大宅!”
门房里冲出四个护卫,领头的是个武徒五阶的壮汉,手里的钢刀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可钢刀还没触及对方衣襟,那名劲装男子突然侧身,右手如毒蛇出洞般探出,指尖精准地扣住壮汉的咽喉。
只听“咔嚓”一声脆响,壮汉的吼声戛然而止,眼球猛地外凸,像被掐断的蛤蟆般蹬了蹬腿,直挺挺地倒在地上。
其余三个护卫刚摆出架势,就被几道黑影缠住。
刀刃划破布料的“嘶啦”声、骨裂的闷响、短促的闷哼在庭院里交织成网,不过三息功夫,地上已多了四具温热的尸体。
鲜血顺着青石板的缝隙往下渗,在月光下泛成片诡异的暗红。
韩、薛两家主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仿佛脚下踩的不是人命,只是几片落叶。
他们踩着血迹继续前行,皮鞋碾过护卫的手指时,连步伐的节奏都没乱半分。
黑衣劲装们紧随其后,靴底碾压碎骨的轻响在寂静里此起彼伏,像群训练有素的猎犬,循着血腥味扑向猎物的巢穴。
书房里的人听得心头发紧。
余宏志按在小腹上的手猛地攥紧,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月白色长袍的衣襟被冷汗浸出深色的痕。
他看着窗外投进来的、越来越近的人影,喉间涌上股腥甜,可他死死憋着没咳出来,只是眼神沉得像深潭:“是他们来了。”
余承业的后背狠狠撞在书架上,几本线装书“哗啦”坠落。
他看着父亲嘴角溢出的黑血,又听着庭院里渐行渐近的脚步声,突然觉得手脚冰凉——他比谁都清楚,韩、薛两家主都是内劲高手,寻常护卫在他们面前,跟纸糊的没两样。
陈伯往韩、薛两家来人方向挪去半步,宽松的西装下肌肉块块贲张。
他藏在袖中的手已摸到枚三寸长的银针,那是他年轻时在少林学的绝技,针尾淬过麻药,此刻却被他捏得微微发颤——今夜怕是要用在要命的地方了。
“韩鹤年!薛振山!”余宏志的声音陡然拔高,震得案头的宣德炉都晃了晃,“三十年的老邻居,你们非要把事做绝?”
韩家家主刚跨进书房门槛,闻言便停下脚步。
他慢条斯理地摘下金丝眼镜,用手帕擦了擦镜片,再戴上时,镜片后的眼睛亮得惊人:“余家主这话就见外了。”他抬手示意身后的人止步,佛珠在指间转得更快,“咱们打交道三十年,你该知道,挡路石嘛,总得挪开才行。”
薛家家主跟着走进来,中山装的下摆沾了点血渍,他却毫不在意地掸了掸:“江湖路远,各凭本事。你余家占着瓯江城的资源太久,也该让让地方了。”他说这话时,目光扫过书架上的古籍,像在评估战利品的价值。
“放屁!”余宏志猛地拍案而起,酸枝木画案被震得嗡嗡作响,“当年你们两家在关外被人追杀,是谁让陈伯带着护卫连夜救你们回来?现在翅膀硬了,就敢反过来啃我余家的骨头?”
韩家家主脸上的笑淡了些,佛珠突然停在指间:“此一时彼一时。当年是情分,现在是生意。”他抬眼时,镜片反射着宫灯的光,“何况,要不是你拒绝韩余两家联姻,又怎么会有今日的局面?曼曼那丫头,本该是我孙子媳妇。”
这话像根毒刺扎进余宏志心窝,他猛地咳嗽起来,黑紫色的血沫溅在雪白的宣纸上,晕开朵丑陋的花:“你们……你们休想打我孙女主意!”
薛家家主突然低笑出声,笑声里的得意像泼洒的墨汁般蔓延:“余家主,这江湖啊,从来都是赢家说了算。”他侧身让开半步,露出身后十几个黑衣劲装,“现在,该清场了。”
话音未落,最前排的两个劲装男子已拔刀出鞘,刀刃摩擦刀鞘的“噌”声,在寂静的书房里划出道冰冷的裂痕。
余宏志扶着太师椅扶手猛地站起,月白色的真丝长袍下摆扫过地面的碎瓷片,发出细碎的摩擦声。
尽管腹中的绞痛像有无数把小刀在同时搅动,黑紫色的血沫顺着嘴角不断溢出,他却硬生生挺直了佝偻的脊背。
那双原本温和的眼睛此刻燃着野火,瞳孔里映出满堂的敌人,像两簇即将燃尽的余烬,偏要在熄灭前灼穿一切。
“好个韩鹤年,好个薛振山!”他每说一个字,牙齿都在打颤,却不是因为害怕,而是被这彻骨的背叛激得浑身发抖,“我余家在瓯江城立足几十年,从没怕过谁!今夜就算化作飞灰,也得崩你们一身血!”
话音未落,他周身突然掀起一股无形的气浪,案头的宣德炉被震得斜斜倒下,青灰色的檀香灰扬了满桌。
原本因中毒而滞涩的内劲此刻如决堤的洪水般奔涌,经脉被撕裂的剧痛让他发出一声闷哼,可眼神里的决绝却愈发炽烈——他很清楚,强行催动内劲只会加速毒性蔓延,但此刻的他,眼里只剩下同归于尽的疯狂。
“老爷!”陈伯扑上前想按住他颤抖的肩膀,指尖却被那股狂暴的气劲弹开。
老管家银白的头发在气流中乱舞,平日里挺括的西装此刻皱得像团抹布,他看着余宏志脖颈上暴起的青筋,浑浊的眼里第一次涌出生涩的泪光:“您撑不住的!让老仆来!”
余承业攥紧拳头,指节捏得发白,指甲深深嵌进掌心。
他看着父亲摇摇欲坠的身影,又瞥了眼缩在墙角筛糠的三弟,喉咙里像堵着团滚烫的棉絮。
“爸……”可他刚喊出一个字,就被余宏志凌厉的眼神打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