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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武天下之睚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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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人之崩溃(第2页)

坐垫上的破洞不规则地分布着,最大的那个在扶手处,露出的棉絮已经泛黄板结,边缘还沾着几根灰白的毛发。

沙发对面的老式显像管电视机蹲在掉漆的电视柜上,黑色外壳蒙着层厚厚的灰,像是落了场微型的雪。

屏幕边缘积着圈褐色的污渍,右下角的塑料壳裂了道缝,露出里面暗红色的电线。

温羽凡甚至能想象出它开机时满屏雪花的模样,还有那“滋滋”的电流声。

墙角的书架更像是个被遗忘的古董,深褐色的木板已经发灰,好几处都蛀出了虫眼。

架子上的书没几本,最上面那本《三国演义》的封面早就磨没了,书页卷得像海带,边角发黄发脆,仿佛一碰就会碎成渣。

他被推着进卧室时,轮椅的轮子碾过地板接缝处,发出“咯噔”一声。

那张单人床几乎占了卧室一半的空间,蓝白格子的床单洗得发白,像是褪了色的老照片。

靠近枕头的地方缝着块三角形的补丁,用的线是刺眼的红色,针脚歪歪扭扭的。床板在轮椅经过时轻轻晃了下,发出“吱呀”的呻吟,像是不堪重负。

床边的衣柜门歪歪斜斜地敞着道缝,露出里面挂着的几件的确良衬衫,蓝的、灰的,都已经洗得发亮,领口处磨出了毛边。

柜角的木头裂了道缝,用根生锈的铁钉勉强钉着,晃一晃还能听见铁钉撞击木头的“叮当”声。

“额!这……”温羽凡的喉咙像是被团湿棉花堵住了,张开嘴却发不出声音。

他的目光扫过屋里的每一件东西,那些陈旧的、破败的物件像针一样扎进眼里。

他想起以前家里的落地窗,阳光能洒满整个客厅,沙发是柔软的米白色,儿子总爱在上面蹦跳……心口猛地一缩,酸意顺着喉咙往上涌。

他转头看向母亲,想从她脸上找到点答案。

母亲正弯腰摸着床单,手指轻轻拂过那个红色的补丁,动作慢得像在抚摸什么珍宝。

她的背比以前驼了些,花白的头发在昏黄的光线下泛着灰,侧脸的轮廓绷得紧紧的,却硬是没让眼泪掉下来。

“这里的东西都是之前住的老人留下的。”大表哥在身后挠着头,指甲缝里还沾着点墙灰,“房东说了,能用的就尽管用,要是不能用……”他顿了顿,声音有点发飘,手不自觉地比划着,像是在空气里抓什么东西,“你们自己扔了就行。一会儿我再去买新被子、开水壶,都换新的。”

母亲这时才转过身,脸上挤出点笑意,那笑容比哭还难看:“诚实啊,谢谢你。要不是你,我们娘俩真不知道该咋办。”她的声音轻轻的,带着点颤抖,尾音被什么东西咽了回去。

“诶,说什么呢。”大表哥的脸“腾”地红了,从耳根一直蔓延到脖子,他摆着手往后退了两步,“都是一家人,客气什么。你们先歇着,我这就去买东西。”

说完又挠了挠头,转身时差点撞到门框,脚步匆匆地跨出门去,皮鞋踩在楼道水泥地上发出“噔噔噔”的响声,像是身后有什么在追他似的,转眼就没了动静。

屋里只剩下温羽凡和母亲,轮椅的轮子在地板上轻轻转了半圈,发出细微的摩擦声。

窗外的风穿过老旧的窗棂,带着点呜咽的声响,把空气中的霉味吹得更浓了些。

大表哥的脚步声消失在楼梯拐角后,屋里的寂静突然变得沉重起来,像块浸了水的棉絮压在人胸口。

阳光透过蒙尘的窗玻璃,在地板上投下块模糊的光斑,里面浮动的尘埃看得格外清晰。

温羽凡攥着轮椅扶手的指节还在发烫,刚才用力太猛,木头边缘在掌心硌出了几道红痕。

“妈……”他喉结滚了滚,声音比刚才低了八度,却带着种不容回避的执拗,“你就跟我说实话吧,咱们家住得好好的,为什么突然要搬来这种地方?”

母亲坐在床沿,背脊佝偻着,花白的头发垂下来遮住侧脸。

她没抬头,只是用袖口反复蹭着眼角,布料摩擦的“沙沙”声在安静的屋里格外刺耳。

“羽凡啊……”她的声音像被水泡过的纸,发皱又发沉,“等……等你身体好些了,妈再跟你说,啊?”

“不等了!”温羽凡猛地往前倾身,轮椅的前轮在地板上碾出道浅痕,“我躺了这么久,身体已经好了!”他的声音又开始发颤,对着那个真相,他想知道,但又怕知道。

母亲的肩膀突然剧烈地抖了一下,像被什么东西狠狠砸中。

她捂住嘴,喉咙里发出细碎的呜咽,泪水顺着指缝往外渗,滴在洗得发白的床单上,洇出一小片深色的湿痕。

那些积压了太久的悲伤,终于像决堤的水,再也堵不住了。

温羽凡瞬间就慌了。

刚才还紧绷的身子垮下来,双手往前伸了伸,又无力地缩回去,指尖在空气中徒劳地晃了晃。

“妈,妈你别哭啊……”他的声音软得像棉花,带着浓浓的鼻音,“是我不好,我不该跟你吼……我不问了,我真的不问了……”

他看着母亲颤抖的肩膀,心里像被钝刀子割着,又疼又悔,眼眶也跟着热了起来。

就在这时,楼梯间传来“噔噔噔”的脚步声,又急又乱,像是有人在跑。

那声音撞在老旧的楼梯扶手上,发出“哐当”的回响,一路从楼下冲到二楼,在门口戛然而止。

门板被“砰”地一声推开,大表哥杨诚实气喘吁吁地站在门口,额头上全是汗,衬衫的领口湿了一大片。

他身后跟着个人,身影被门框挡住大半,只露出条穿着黑色牛仔裤的腿。

温羽凡下意识地抬头,那人正好往前挪了半步,光线落在他脸上——削瘦的脸颊,紧抿的嘴角,眼神阴沉沉的,像积了场暴雨。

“啊良?”温羽凡的声音卡在喉咙里,半天没出来。

他盯着周良,脑子里嗡嗡作响。

这张脸他不算熟,印象里总是带着点年轻人的漫不经心,可现在,那双眼睛里的东西太沉了,沉得让人发怵。

大表哥在一旁搓着手,脸涨得通红,嘴唇动了好几下才挤出句:“羽凡,周良他……他有话跟你说。”

温羽凡的心跳突然乱了节拍,像有只手攥住了心脏猛地收紧。

周良的黑皮鞋踩在地板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像是往死水潭里扔了块石头。

他站在离温羽凡两步远的地方,阴影把半个轮椅都罩住了,下颌线绷得像根拉满的弓弦,腮帮子鼓了鼓,唾沫在嘴里狠狠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