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3页)
最后那个称呼,我刻意加重了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
李默的身体猛地一颤,像是被无形的鞭子狠狠抽了一下。他下意识地摇头,幅度很小,却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绝望。不…不是…我…我有病历!王医生!王医生可以证明!我真的病了!老婆你信我!他语无伦次,挣扎着想爬起来,想去抓我的手,你看我…我吃不下饭…睡不着觉…我…
你演得是挺像。我打断他歇斯底里的辩解,声音不高,却像冰水浇灭了他最后一丝希望的火苗,不吃安眠药,你能在我旁边鼾声如雷。吃不下饭半夜偷溜去厨房煮泡面加三个蛋的是谁
李默的动作彻底僵住了。他伸出的手停在半空,离我的裤腿只有几厘米,却再也无法前进分毫。他看着我,眼神里的慌乱和狡辩瞬间凝固,然后被一种更深的、赤裸裸的恐惧取代。那恐惧像冰冷的潮水,迅速淹没了他。
你…你怎么知道他喃喃地问,声音轻得像耳语,带着一种世界崩塌的恍惚。
我怎么知道我重复着他的话,轻轻笑了一声。这笑声在死寂的客厅里显得格外刺耳。我没回答他,目光越过他惨白的脸,投向玄关的方向。
几乎在我目光落下的同时,门铃声突兀地响了起来。
叮咚——叮咚——
清脆,规律。
李默像是受惊的兔子,浑身猛地一哆嗦,惊恐地扭头看向大门,又猛地转回头看我,眼神里充满了未知的恐惧。他大概以为是警察,或者别的什么能把他此刻狼狈彻底曝光的人。
我没动,只是扬声道:进来,门没锁。
咔哒。
大门被推开的声音。一个穿着深灰色西装、戴着金丝眼镜、提着黑色公文包的年轻男人走了进来。他看起来三十岁左右,很干练,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眼神锐利。他叫张诚,我的律师。他显然被客厅里这片如同战场废墟般的景象震了一下,脚步顿住,镜片后的目光飞快地扫过满地狼藉,掠过蜷缩在地、狼狈不堪的李默,最后落在我身上,带着一丝询问。
他很快收敛了那点惊讶,恢复了职业性的冷静,朝我微微颔首:林女士。
东西带来了我问。
带来了。张诚点头,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个厚厚的牛皮纸文件袋,递给我。文件袋封口处贴着封条。
我接过来,掂了掂,分量不轻。然后,我再次看向地上已经完全僵住、脸上血色尽失、只剩下惊恐的李默。
我当着他的面,撕开封条。动作不疾不徐。
文件袋口被打开。我没有全部倒出来,只是伸手进去,抽出了最上面的几张纸。
几张打印纸。上面是清晰的银行流水明细。密密麻麻的数字,账户名称,转账日期。
我把这几张纸,像刚才扔离婚协议一样,朝着李默的脸,甩了过去。
纸张没有装订,哗啦一声散开,像雪片般飘落,有几张盖在了他捂在胸口的手上,有几张落在他腿上,还有一张直接糊在了他脸上。
李默像是被烫到一样,身体剧烈地一抖。他下意识地抓住盖在脸上的那张纸,手指因为用力而颤抖。他的目光,带着一种巨大的、不祥的预感,落在了纸面上。
只一眼。
就一眼。
他脸上的最后一丝人色也消失了,彻底变成了一片死灰。瞳孔放大到极致,里面映着那些冰冷的数字和账户名称,像是看到了世界上最恐怖的东西。
他抓着纸的手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喉咙里发出咯咯的怪响,像是被人扼住了脖子。
这…这是…他的声音破碎得不成样子,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彻骨的寒意。
眼熟吗我的声音平静无波,像是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实,李默,过去两年,你利用职务便利,通过你那个远房表弟刘伟控制的皮包公司,以‘项目合作’、‘技术服务’、‘设备租赁’等等名目,分批、隐秘地转移公司账上资金,总计三千七百八十五万六千四百三十二块零七毛。哦,对了,还有去年你以‘购置海外房产投资’为名,从我们夫妻共同账户划走的那笔八百万,实际是打给了你在瑞士苏黎世私人银行开的那个保密账户。户名是Li
Mo,没错吧
我一口气说完,每一个数字,每一个账户,每一个操作细节,都精准得如同背好的台词。
李默脸上的肌肉剧烈地抽搐着,死灰般的眼睛里,最后一点侥幸的光彻底熄灭,只剩下无边的、漆黑的恐惧。他看着我,像是第一次真正认识眼前这个人。那个在他病中温柔体贴、任劳任怨、仿佛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妻子。
你…你…他嘴唇哆嗦着,除了重复这个字,再也说不出任何完整的句子。巨大的恐惧攥住了他的心脏,比刚才我踹的那一脚还要致命。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这不仅仅是离婚,这是牢狱之灾!是身败名裂!是万劫不复!
哦,还有。我像是才想起来,从文件袋里又抽出一张折叠好的纸,在他面前展开。那是一份打印出来的电子邮件截图,发件人是一个陌生的英文邮箱地址,收件人是李默的私人邮箱。
这份邮件,是你委托的海外资产调查公司发给你的最终报告副本吧我指着上面清晰的英文段落,详细列明了你委托他们调查的我名下所有海外资产状况。结果让你很失望,对吗‘林薇名下未发现任何可疑海外资产及大额不明来源资金’。我念着报告结尾的结论性语句,声音里带着一丝嘲弄,李默,你是不是忘了,当年帮你拿下第一个千万级订单的关键信息,是谁帮你从对手公司电脑里‘拿’出来的查我就你找的那三流侦探公司,连我用来迷惑你的几个空壳账户都查不出来。
我看着他眼中最后一点光芒彻底湮灭,像燃尽的死灰。他瘫在那里,不再是蜷缩,而是像一滩彻底失去支撑的烂泥。捂在胸口的手无力地垂落,那张银行流水单飘落在地。他脸上已经没有了任何表情,只有一片空白,死寂的空白。冷汗浸透了他额前的头发,一绺绺地贴在惨白的皮肤上。刚才的痛苦、委屈、震惊,全都被一种更巨大的、吞噬一切的恐惧碾得粉碎。
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沥青,压得人喘不过气。只有他粗重、混乱的喘息声,在死寂的客厅里回荡。
我耐心地等了几秒,等他消化这接二连三的重击。然后,我弯腰,从散落一地的纸张中,准确地捡起了那份离婚协议书。我把它翻到最后一页,签名栏的位置还是一片空白。
我把这份协议,连同张诚适时递过来的一支黑色签字笔,一起递到了李默眼前,笔尖几乎戳到他空洞的眼球。
现在,我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平静地宣布着最后通牒,签了它。
李默的目光迟钝地聚焦在眼前的纸和笔上。他的身体开始控制不住地颤抖,幅度越来越大,像一片在寒风中即将凋零的枯叶。巨大的恐惧和冰冷的绝望彻底攫住了他。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声音,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他试图抬起手,那只手却抖得如同触电,在空中徒劳地抓挠了几下,根本无法握住那支近在咫尺的笔。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他像一尊被恐惧冻结的雕塑,只有身体无法抑制的颤抖证明他还活着。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挣扎。耐心是有限的。
不签我收回笔,语气里带上了一丝冰冷的、不耐烦的意味。
这句话像是一根针,猛地刺破了李默濒临崩溃的神经。他浑身剧烈地一颤,猛地抬起头,那双死寂空洞的眼睛里爆发出一种近乎疯狂的求生欲。他几乎是手脚并用地往前爬了一步,沾满灰尘和木屑的手不顾一切地抓住了我的脚踝。
不!我签!林薇!我签!他嘶喊起来,声音尖利得变了调,带着哭腔和绝望的乞求,求求你!别…别把那些东西交出去!我签!我什么都签!财产…财产都给你!公司…公司股份也给你!我净身出户!我什么都不要!只求你别告我!别毁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