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2页)
娜娜…
他开口,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是我混蛋,是我不会说话,你别生气…
他往前挪了一小步,动作带着刻意的笨拙和示弱,你看你,气成这样,脸都红了…
他抬起手,似乎想碰碰她的脸颊,却又在半途怯懦地停住,都是我的错…我…我就是太紧张了…我…
他语无伦次,眼神闪烁,努力扮演着一个被吓坏了的、急于安抚女友的窝囊男人。
林娜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死死瞪着他。那眼神里充满了鄙夷、愤怒,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张军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他强迫自己避开她的目光,视线飞快地扫过房间。那个小小的链条包,就随意地扔在靠窗的圈椅上,拉链似乎没有完全合拢。
你看你…都出汗了…
张军的声音放得更软,带着一种刻意的、令人作呕的甜腻,要不…你先去洗个澡放松一下热水冲一冲…消消气…我去楼下便利店,买点喝的,再…买盒那个…
他含糊地带过关键词语,脸上适时地浮起一层尴尬又暧昧的红晕,等我回来…我们…再好好说…好不好
他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林娜的反应。她的眉头依旧紧锁,但那股择人而噬的暴怒似乎稍稍停滞了一下,被一丝混杂着厌恶和算计的复杂情绪取代。她上下打量着他,像是在评估一件即将丢弃的垃圾还有没有最后一点利用价值。
哼!
林娜从鼻子里重重地喷出一股气,猛地别过脸去,不再看他,算是默许,或者说,是暂时不屑于再跟他纠缠。她踢掉脚上的高跟鞋,赤着脚,带着余怒未消的力道,咚咚咚地走向房间角落的浴室,快点滚!看着你就烦!
哎,好,好!
张军连声应着,如蒙大赦,身体却依旧保持着那种紧绷的、随时准备后退的姿势。
浴室的门被林娜狠狠地甩上,发出一声巨响。紧接着,是里面哗啦啦拧开水龙头的声音,水流冲击着浴缸壁,发出空洞而持续的噪音。
那噪音成了最好的掩护。
张军像一头终于等到猎手转身的困兽,所有的伪装在瞬间剥落。他脸上的讨好和懦弱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一种近乎窒息的冰冷和一种被逼到绝境的疯狂。他猛地扑向窗边的圈椅,动作快得像一道闪电,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
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颤抖,他一把抓起那个链条包。劣质的金属链条勒进掌心,带来尖锐的痛感,却奇异地让他混乱的神经清醒了一丝。他拉开拉链,手指近乎粗暴地在里面翻找。口红、粉饼、一小包纸巾…指尖触碰到一个坚硬的、带着塑封质感的卡片边缘。
找到了!
他猛地将那张卡片抽了出来——一张崭新的第二代居民身份证。卡片上,林娜的照片带着一丝公式化的微笑,眼神却显得有些空洞。他的视线死死锁住照片下方那串18位的数字组合。
数字。冰冷的数字。此刻却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得他指尖剧痛。
哗哗的水声持续从浴室传来,像催命的鼓点。
不能再等了!
张军将身份证死死攥在手心,坚硬的边缘硌得掌心生疼。他甚至不敢回头看一眼浴室紧闭的门,猛地转身,拧开房门把手,像一道无声的幽灵,闪身而出,又用尽全身力气控制着动作,轻轻地将门带上。
咔哒。
门锁合拢的轻响,如同隔开地狱与人间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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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廊里铺着厚厚的地毯,吸走了所有的脚步声。张军几乎是狂奔起来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撞击,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太阳穴突突地跳,血液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冰冷地回流,带来一阵阵眩晕。他死死攥着那张小小的、坚硬的卡片,指甲深陷进掌心,试图用这尖锐的痛感压住那几乎要冲破喉咙的恐惧。
电梯间红色的下行箭头亮着。数字缓慢地跳动着:9…8…7…太慢了!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他猛地转身,扑向旁边的消防通道。沉重的防火门被他用力推开,发出沉闷的声响。楼梯间里光线昏暗,只有安全出口指示牌散发着幽绿的光。
他一步跨下两级、三级台阶,身体在惯性的作用下踉跄着向下冲去,冰冷的铁质扶手硌着他的手心,带来刺骨的寒意。肺部像破旧的风箱般剧烈抽动,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血腥味。林娜脖子上那几点暗红的斑块、她歇斯底里时扭曲的面孔、手机屏幕上那些冰冷的百万数字…无数狰狞的碎片在他眼前疯狂闪回、旋转,构成一幅令人窒息的末日图景。
冲出酒店旋转门,午夜微凉的空气混杂着尾气和尘埃猛地灌入肺腑,让他剧烈地呛咳起来。他弯着腰,撑着膝盖,大口喘息,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衬衫,紧贴在皮肤上,冰凉一片。他抬起头,茫然四顾。霓虹闪烁,车灯如流,巨大的城市像一个冷漠的怪兽,无声地吞吐着一切。
医院!最近的医院!
他猛地站直身体,像离弦之箭般冲向路边。一辆空载的出租车亮着空车的红灯,正缓慢驶过。张军几乎是不要命地冲到马路中央,张开双臂,疯狂地挥舞着。
吱——!
刺耳的刹车声划破夜空。出租车险险地停在他身前不到半米的地方。司机惊魂未定地探出头,破口大骂:找死啊!不要命了!
张军根本顾不上解释,一把拉开后车门,像一袋沉重的沙包般跌了进去。车门被他用尽力气甩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震得车身都晃了晃。
中心医院!急诊!快!!
他嘶吼着,声音因为极度的紧张和喘息而完全变了调,嘶哑得如同砂轮摩擦。
司机被他这亡命徒般的架势吓住了,咒骂声卡在喉咙里,下意识地一脚油门踩了下去。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尖叫,车子猛地向前蹿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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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急诊大厅永远灯火通明,如同不夜城。消毒水混合着各种药水、汗液和隐隐的血腥气味,形成一股独特而令人不安的气息。深夜时分,人依旧不少。痛苦的呻吟声、家属焦急的询问声、护士快速移动的脚步声…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片嗡嗡的背景噪音。
张军像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躯壳,跌跌撞撞地冲进这片喧嚣。刺眼的白光让他下意识地眯起了眼,巨大的电子指示牌在头顶滚动着红色的科室信息。他茫然四顾,视线如同探照灯般急切地扫过大厅里一台台或蓝或白的机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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