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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牢里的硬骨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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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第1页)

李修文带来的狱卒们还在巷口警戒,宋诚已拉着红绡躲进了柴火垛后的阴影里。晚风卷着灶房飘来的油烟味掠过鼻尖,他低头看了眼怀里的账册,粗布封面被汗水浸得发潮,边角却依旧挺括——这是他昨夜特意让李嵩找匠人用桐油浸过的,防水防火,就怕有今天这种狼狈时刻。

“你的脸。”红绡突然抬手,指尖轻轻触到他颧骨上的擦伤。那是刚才钻树洞时被树枝划的,血珠正顺着下颌线往下淌。她从袖袋里摸出块绣着半朵梅花的帕子,小心翼翼地替他擦着,“李修文怎么会来得这么巧?”

宋诚握住她的手腕,帕子上的梅香混着淡淡的脂粉气钻进鼻腔,倒让紧绷的神经松了半分:“我让他午时在李府外的茶摊候着,要是看到死影的人进去,就带狱卒绕后巷等着。”他顿了顿,指腹摩挲着帕子上的针脚,“这帕子……是赵大人送的?”

红绡的手僵了僵,把帕子抽回去叠好塞进袖袋:“是我自己绣的。”她转身看向巷口,李修文正牵着马等在那里,马鞍上还搭着件备用的长衫,“我们得赶紧换身衣服,这模样进宫,怕是会被侍卫拦在午门外。”

半个时辰后,茶摊后巷的杂物间里。

宋诚换上了李修文带来的青布长衫,浆洗得有些发硬的布料贴在背上,倒比那身沾满泥污的短打自在。红绡则脱了粗布丫鬟服,露出里面的月白襦裙,裙摆上绣着细密的缠枝纹——这才是她平日里穿的衣裳,素雅却不失精致。

“账册我已经让王老六藏在马鞍夹层里了。”李修文蹲在地上擦着刀,刀刃上的血渍被他用粗布擦得锃亮,“黑牢那边我也托张老栓盯着,周老三的老婆孩子安置妥当了,那婆娘抱着孩子哭了半宿,说要是能把影卫一锅端了,愿意把家里那点积蓄都捐给都察院。”

宋诚正对着破铜镜整理衣襟,镜中的人影面色虽有些疲惫,眼神却亮得惊人:“积蓄就不用了,等这事了了,给她们娘俩换个地方住,离京城远点,越远越好。”他转过身,从怀里摸出那枚影卫三号的青铜令牌,“这个你收好,说不定还有用。”

李修文接过去揣进怀里,突然压低声音:“宋典史,你真要带红绡姑娘进宫?宫里不比外面,那些太监宫女的眼睛毒得很,万一被认出来……”

“认出来才好。”红绡突然开口,指尖把玩着发间的银簪,“赵大人以前带过我去给淑妃娘娘请安,宫里不少人见过我。真要是被拦下,我说不定还能托淑妃娘娘递个话。”

宋诚挑眉:“你认识淑妃?”

“谈不上认识,只是远远见过几面。”红绡拨了拨鬓角的碎发,“淑妃娘娘是礼部尚书的表妹,跟李严不对付。去年宫宴上,李严还因为盐税的事跟淑妃的哥哥吵过架,闹得圣上都动了气。”

宋诚心里一动。这倒是个没想到的关节。礼部尚书是李严的政敌,淑妃又是礼部尚书的表妹,若是能借淑妃的口把账册递到圣上跟前,倒是比他们这些外臣直接面圣要稳妥得多。

“那就这么办。”他拍了拍李修文的肩膀,“你带着狱卒先回都察院,把周老三的供词整理好,要是我们天黑前没回来,就把供词交给李嵩大人,让他想办法递上去。”

李修文还想说什么,却被宋诚的眼神堵了回去。他知道这位年轻狱典的性子,决定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只好重重点头:“你们当心。”

申时刚过,紫禁城午门外的石板路上,两匹瘦马正慢悠悠地走着。

宋诚穿着青布长衫,扮作红绡的随从,头上戴着顶斗笠,帽檐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红绡则坐在马背上,月白襦裙在夕阳下泛着柔和的光,倒真像位出门赴宴的官家小姐。

“前面就是金水桥了,过了桥就是午门,守卫看得紧。”红绡侧过身,压低声音提醒,“一会儿他们问起,你就说我是教坊司的红绡,奉旨入宫给淑妃娘娘弹曲,你是我的琴师。”

宋诚点点头,手指悄悄按在马鞍下的账册上。那本账册被油纸裹了三层,藏在夹层里,不仔细摸根本发现不了。

到了金水桥前,果然被侍卫拦住了。领头的侍卫长穿着明黄色的甲胄,腰间佩着把长刀,眼神像鹰隼般锐利,扫过红绡时停顿了片刻:“教坊司的?可有腰牌?”

红绡从袖袋里摸出块雕花腰牌,递了过去。那是赵大人以前给她的,说是宫里的熟面孔见了这牌子,能方便些。

侍卫长接过腰牌看了看,又看向宋诚:“他是谁?”

“回大人,是小女子的琴师。”红绡微微欠身,语气从容,“淑妃娘娘点名要听《梅花三弄》,宫里的琴音色不合心意,就让他带着我的‘断水’琴进来了。”

侍卫长的目光落在宋诚背着的琴囊上,琴囊用深蓝色的锦缎做的,边角绣着银丝,看着倒像是把好琴。他往前走了两步,伸手就要去掀琴囊:“打开看看。”

宋诚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琴囊里确实放着把琴,但账册就藏在琴身的暗格里,要是被翻出来,今天这关怕是过不去了。

就在侍卫长的手快要碰到琴囊时,红绡突然轻笑一声:“大人有所不知,这‘断水’琴是前朝传下来的珍品,弦是冰蚕丝做的,碰不得汗渍。大人要是不信,不妨问问旁边的刘公公,去年他还帮我把琴送进淑妃宫里呢。”

她的目光转向侍卫长身后的个小太监。那太监穿着身灰布太监服,正缩着脖子站在后面,听到红绡喊他,吓得赶紧点头:“是……是有这么回事,红绡姑娘的琴金贵得很。”

侍卫长皱了皱眉,看了看小太监,又看了看红绡,最终还是放下了手,把腰牌还了回去:“进去吧,规矩点,别乱闯。”

“谢大人。”红绡接过腰牌,催马过了金水桥。

宋诚跟在后面,直到过了午门,才敢松口气。宫墙高耸,琉璃瓦在夕阳下闪着金光,却透着股说不出的压抑。路上来往的宫女太监都行色匆匆,低着头快步走过,连说话都压着嗓子,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往左边走,淑妃娘娘的寝宫在永和宫,离这儿还有段路。”红绡放慢马速,侧头对宋诚说,“宫里的路绕得很,千万别走岔了,有些地方是禁地,擅闯会被砍头的。”

宋诚点点头,目光却被远处的宫殿吸引。那宫殿比周围的都要高大,檐角的走兽栩栩如生,想必就是皇帝住的养心殿。账册最终要送到那里去,可现在离得越近,心里反倒越没底。

走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前面出现了座精致的宫殿,门口挂着“永和宫”的匾额,匾额下站着两个穿粉色宫装的宫女,看到红绡时,其中一个赶紧跑了过来:“红绡姑娘?您可算来了,娘娘等您好久了。”

红绡翻身下马,笑着说:“路上被侍卫拦了会儿,让娘娘久等了。”她指了指宋诚,“这是我的琴师,能让他跟着吗?”

宫女看了宋诚一眼,点点头:“娘娘说了,您的人可以跟着,只要不喧哗就行。”

进了永和宫,宋诚才发现里面别有洞天。庭院里种着大片的梅花树,虽然不是开花的时节,但枝桠苍劲,看着颇有风骨。正屋的门帘是用珍珠串的,风一吹就发出叮咚的脆响,好听得很。

“姑娘先在偏殿歇歇,我去通报娘娘。”宫女领着他们进了偏殿,又让人端来茶水点心,才转身离开。

偏殿里布置得素雅,墙上挂着几幅山水画,画的都是梅景,想必是淑妃的手笔。宋诚坐在椅子上,端起茶杯抿了口,茶水清冽,带着股淡淡的梅香。

“淑妃娘娘喜欢梅花,宫里人都说她性子也像梅花,看着清冷,其实最是护短。”红绡低声说,“等会儿见了她,你少说话,我来应付。”

宋诚刚点头,就听见外面传来环佩叮当的响声,一个穿着紫色宫装的女子走了进来。她约莫二十七八岁的年纪,容貌清丽,眉宇间带着股淡淡的忧愁,却又透着股说不出的威严。

“红绡妹妹,好久不见。”淑妃在主位上坐下,声音轻柔,目光却落在宋诚身上,带着审视,“这位是?”

“回娘娘,是小女子的琴师。”红绡起身行礼,“今日来,除了给娘娘弹曲,还想给您看样东西。”

淑妃挑眉:“哦?什么东西?”

红绡看了看左右的宫女太监,淑妃会意,挥了挥手:“你们都下去吧,守在门口,不许任何人进来。”

宫女太监们退出去后,红绡才对宋诚使了个眼色。宋诚解开琴囊,拿出那把“断水”琴,又从琴身的暗格里取出用油纸裹着的账册,递到淑妃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