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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相册里的十年偷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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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第5页)

所有的沉默,都是告白。

他站在离我一步之遥的地方,额上贴着那块有些滑稽的退热贴,高烧后的苍白还未完全褪去,可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像是燃尽了所有伪装后最纯粹的火种,直直地烧进我混乱的心底。

巨大的情感冲击让我几乎无法思考,身体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我几乎是踉跄着上前一步,抬起手臂,带着一种近乎委屈的力道,用力地、不管不顾地抱住了他。

动作太猛,我的额头甚至不小心撞到了他微凉的下颌,发出一声闷响。可我顾不上了。手臂紧紧环住他清瘦的腰身,脸颊贴在他带着淡淡消毒水味的棉质T恤上,布料下是他温热的体温和微微急促的心跳。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确认,眼前这个人,这份沉甸甸的情意,都是真实的。

他的身体在我撞上去的瞬间猛地绷紧,像一张骤然拉满的弓弦。我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膛剧烈的起伏和瞬间变得灼热的体温。几秒钟死寂般的僵硬后,那双垂在身侧的手臂,终于带着一种迟疑的、试探的力道,缓缓地、小心翼翼地抬起,然后坚定地回抱住了我。

他的手臂收得很紧,带着一种失而复得般的珍重,又带着一种压抑太久终于爆发的力量,将我完全地、密不透风地圈进他的气息里。下颌轻轻抵在我的发顶,温热的呼吸拂过我的头发,带来一阵细微的战栗。

狭窄的阳台上,我们像两个在暴风雨中终于找到彼此依靠的孩童,紧紧相拥。城市遥远的霓虹灯光透过玻璃门,在地板上投下我们模糊交叠的影子。夜风带着初夏微凉的潮气,吹不散这方寸之间骤然升腾的、几乎要将人融化的热意。

时间失去了意义。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我感觉脸颊上的泪水被他的衣料吸干,只留下紧绷的干涩感,心跳也渐渐从失控的狂奔变成了急促却规律的鼓点。他怀抱的温暖和力量,像最有效的安抚剂,一点点熨平了我心底所有的惊涛骇浪,只剩下一种巨大的、近乎眩晕的踏实感。

我微微动了动,想稍微拉开一点距离,抬头看看他。然而,环在我腰后的手臂却无声地收紧了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挽留。

头顶传来他依旧沙哑、却比刚才柔软了无数倍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和试探,羽毛般轻轻拂过我的耳膜:

现在…能亲你了吗

我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刚刚平复下去的热度轰地一下再次席卷全身,脸颊烫得几乎能煎蛋。所有的感官似乎都集中在了被他气息笼罩的这片方寸之地。我下意识地微微仰起头,视线撞进他低垂的眼眸里。

那里面没有了平日的冷静疏离,只剩下一种近乎滚烫的专注和小心翼翼的期待,像盛满了星光的深潭,清晰地倒映着我同样慌乱又羞赧的影子。他的呼吸拂在我的额发上,带着灼人的温度。

空气仿佛凝固成了粘稠的蜜糖,每一秒都被无限拉长。我甚至能听到自己血液在耳膜里奔流的轰鸣声。

目光落在他因为高烧和此刻情绪激动而显得有些干燥、微微起皮的唇上。理智的弦在摇摇欲坠。

不行。

一个带着点鼻音的、瓮声瓮气的拒绝,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不大,却清晰地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暧昧粘稠。

不行。

我飞快地说,脸颊的热度几乎要烧起来,下意识地在他怀里微微扭动了一下,想要挣脱一点这过于紧密的桎梏。

环在我腰后的手臂明显一僵,他眼底那片炽热的星光似乎瞬间黯淡了一下,掠过一丝清晰的失落和困惑,甚至带上了点不易察觉的受伤。

我的心脏像是被那眼神轻轻刺了一下,又酸又软。趁着那点松懈的力道,我猛地从他怀里挣脱出来,后退了一小步,拉开了那令人眩晕的距离。

他依旧站在原地,微微低着头,额前的碎发遮住了部分眉眼,看不清表情,只有紧抿的唇线透露出紧绷的情绪。阳台昏暗的光线在他身上投下沉默的剪影,高大的身形此刻竟显得有些无措的孤单。

我没敢再看他,几乎是落荒而逃般转身,视线慌乱地扫过旁边小圆桌上放着的那袋东西——是我下午特意绕路去买的、他最爱吃的那家水果店的草莓。鲜艳欲滴的红色果实,在昏暗光线下像一颗颗小小的宝石。

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我一把抓起那袋草莓,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然后猛地转过身,将袋子不由分说地、带着点笨拙的力道,直接塞进了他因为失落而有些无意识垂下的手里!

冰凉的塑料包装袋贴上他温热的掌心。

给、给你!我的声音依旧带着浓重的鼻音,脸颊烫得快要冒烟,根本不敢抬头看他的眼睛,只死死盯着他握着草莓袋子的手,吃…吃这个!补充维生素C!好得快!

一口气说完,我像是完成了什么重大任务,立刻又后退了一步,语速飞快地补充道,带着一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强调:

等…等你病好了再说!

说完,不等他有任何反应,我猛地转身,拉开阳台的玻璃门,几乎是跑着冲出了客厅,反手砰地一声带上了他家的大门。

后背重重地靠在冰凉粗糙的楼道墙壁上,我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像是刚刚跑完一场马拉松。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不止,擂鼓般的声音在寂静的楼道里仿佛被放大了无数倍,震得我耳膜嗡嗡作响。脸颊上的热度丝毫没有消退的迹象,反而因为刚才那狼狈的临阵脱逃而愈演愈烈。

楼道的声控灯因为我的动静倏地亮起,昏黄的灯光洒下来,照亮了我脚边一小块斑驳的水泥地面。我抬起手,指尖碰了碰自己滚烫的嘴唇,仿佛那里还残留着刚才被他气息灼烫的错觉。

脑子里一片混乱的空白,只剩下最后塞给他草莓时,他那只温热的手掌的触感,和他眼底那一闪而过的、清晰的失落。

笨蛋林溪…我懊恼地、无声地骂了自己一句,把头抵在冰凉的墙壁上,试图让那份凉意驱散脸上的燥热和心头的兵荒马乱。

就在这时,口袋里的手机嗡嗡地震动起来。

我像被烫到一样猛地掏出手机。屏幕上跳动的名字,赫然是周叙白。

指尖悬在接听键上,微微颤抖。楼道里昏黄的灯光将我犹豫的影子拉得很长。深吸一口气,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决心,我按下了接听键。

电话那头没有立刻传来声音,只有细微的、电流般的沙沙声,和他似乎同样不稳的呼吸声,透过听筒,清晰地钻进我的耳朵,一下下敲打在我同样失序的心跳上。

沉默在蔓延,却不再冰冷。那是一种被无数未曾宣之于口的情愫填满的、滚烫的寂静。

终于,他低沉沙哑的声音响起,带着高烧后的虚弱,却像裹着蜜糖的沙砾,每一个字都缓慢而清晰地敲打在我的耳膜上:

草莓…很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