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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伤为冕,血债当以江山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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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第3页)

我被两个衙役死死按着,跪在高台一侧,面对着那片刺目的猩红。木枷沉重地压着我的脖子,几乎要将我的颈椎折断。

目光死死钉在台中央,最后被拖上来的那个人身上。

是我父亲,沈巍。

曾经威震边关、令敌寇闻风丧胆的镇国公。此刻,他身上的囚衣破烂不堪,沾满了污秽和血渍,花白的头发散乱地贴在脸上。但那双虎目,却依旧如鹰隼般锐利,不屈地扫视着台下的人群,最后,落在了我的身上。

那眼神,没有恐惧,没有哀求,只有深不见底的悲恸和…一丝难以察觉的、诀别的安抚。

爹——!!!

我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身体拼命向前挣动,枷锁的铁链哗啦作响,指甲深深抠进身下的木台。

父亲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被身后的衙役狠狠一脚踹在膝弯,迫使他跪了下去。粗糙的木桩抵住了他的脖颈。

时辰到——!

监斩官冰冷的声音响起。

鬼头刀高高扬起,在惨淡的冬日阳光下,划出一道刺目的、死亡的弧线。

不——!!!

我的哭喊声被淹没在鬼头刀落下时沉闷的撕裂声里。

噗嗤!

滚烫的、带着浓重腥气的液体,如同泼天的红雨,猛地溅了我满头满脸!视线瞬间被一片刺目的猩红所覆盖!温热的,带着生命最后余温的血,顺着我的额头、脸颊、脖颈,黏腻地往下流淌,流进我的嘴里,带着浓重的铁锈味和死亡的气息。

那是…我父亲的血!

我僵硬地跪在那里,脸上身上全是温热的、粘稠的、属于我至亲的血!世界仿佛在那一刻彻底静止了。所有的声音——人群的惊呼、衙役的呵斥、监斩官冷漠的宣读——都消失了。

只有那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如同无数细小的钢针,狠狠扎进我的鼻腔、我的肺腑、我的灵魂深处!

身体里有什么东西,在这一刻,彻底碎了。碎成了齑粉。

恨意,如同沉寂万年的火山,在这一刻,被至亲滚烫的鲜血彻底点燃!那灼热的岩浆瞬间冲垮了所有的理智、所有的脆弱、所有属于沈青梧的过去!

冰冷的枷锁下,我的身体不再颤抖。粘稠的鲜血糊住了我的眼睛,视野里一片猩红,如同地狱的底色。我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越过那片令人作呕的血泊,越过刽子手滴血的屠刀,死死盯向刑场外围那座临时搭建的、供监斩官员和贵人避风的暖棚。

暖棚垂着厚厚的锦缎帘子,挡住了里面的光景。但我知道,他一定在里面。

玉龙国的太子,萧彻。

我的好夫君。

他一定在看着。看着沈家满门的血,如何染红这片土地。看着我这个他曾经的太子妃,如何被至亲的鲜血浇透。

一股难以言喻的、带着血腥味的笑意,猛地从我的胸腔深处翻涌上来,冲破了喉咙的枷锁,变成一阵阵怪异而压抑的呛咳。

咳…咳咳咳……

我咳得撕心裂肺,身体剧烈地弓起,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每一次剧烈的咳嗽,都牵动着手臂的伤,痛得钻心。粘稠的血沫随着咳嗽喷溅出来,落在我沾满父亲鲜血的衣襟上,晕开更深的暗红。

在这濒死般的呛咳间隙,我竟咧开嘴,笑了出来。那笑容扭曲在血污狼藉的脸上,如同恶鬼的狞笑。我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和刻骨的怨毒,穿透刑场上死一般的寂静,清晰地送向那座暖棚的方向:

萧彻…我的好殿下……

咳咳…你看到了吗这血…热不热

咳咳咳…你污我父兄谋反,灭我沈氏满门…好手段…好狠的心肠!

我艰难地喘息着,肺部火烧火燎,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血腥气。冰冷的目光穿透暖棚的帘子,仿佛要钉死里面那个男人。

只是…殿下可知……

我的声音陡然压低,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玉石俱焚的疯狂,却又清晰地如同耳语,响在每一个死寂的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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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护国寺…替你挡下那支淬毒穿心箭的…咳咳…究竟是谁!

暖棚那厚重的锦缎帘子,几不可察地、剧烈地晃动了一下!

如同被无形的重锤狠狠击中!

3

流放绝路

寒风卷着雪粒子,抽打在脸上,像无数细小的冰针。沉重的木枷压着脖颈,粗糙的边缘磨破了皮肉,每走一步,铁链拖曳在冻硬的土地上,发出单调而刺耳的哗啦声,混在押解官差粗鲁的呵斥声里。

快走!磨蹭什么!耽误了路程,有你好果子吃!

鞭梢带着破空声抽在背上,单薄的赭衣根本挡不住那浸了盐水的力道,火辣辣的痛楚炸开,身体一个踉跄,险些扑倒在冰冷的雪泥里。我咬紧牙关,咽下喉头翻涌的血腥气,踉跄着站稳,继续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前挪动。

这是通往北境苦寒之地的流放之路。沈家女眷,连同我这个罪魁祸首,都将被发配到那片终年苦寒、野兽横行的绝地,自生自灭。

队伍在风雪中艰难跋涉。除了官差,只剩下几个形容枯槁、眼神麻木的沈家旁支女眷,如同行尸走肉。她们看向我的目光,不再是昔日的恭敬,只剩下空洞的绝望和一丝难以掩饰的怨毒——是我,连累了整个沈家。

怨吧,恨吧。我垂下眼睑,遮住眼底翻涌的戾气。挺好。

风雪更大了,天色昏沉如夜。队伍被迫在一处背风的破败山神庙里暂歇。庙宇早已荒废,神像坍塌了大半,蛛网密布,四处漏风,仅能勉强遮挡些风雪。官差们骂骂咧咧地生起一堆小小的篝火,围坐着取暖,拿出干粮和劣酒吃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