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窥药仙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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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第2页)

李掌柜慢条斯理地称完蝉蜕,记录在账本上,这才放下戥子,绕出柜台。他走到叶子寒的背篓前,蹲下身,伸出枯瘦的手指,开始翻检里面的药草。动作比张莽文雅许多,但眼神却同样挑剔而精准。

“啧,”李掌柜拿起几根被雨水泡得有些发白、又被张莽揉搓得断了几处的紫背藤,对着光线看了看,眉头立刻皱了起来,“这紫背藤…品相太差了!叶都烂了,根也伤了,药性大损。”他随手将紫背藤丢到旁边一个专门放次品草药的竹筐里。

叶子寒的心跟着那紫背藤一沉,嘴唇抿得更紧了。

李掌柜又拿起那几朵颜色暗淡的石斛花,摇了摇头:“石斛花,火候不够,开败了才采的吧?灵气都散了。”同样丢进次品筐。

接着是铁线蕨、岩须、石耳……李掌柜的手指翻飞,如同最无情的判官,每一株药草在他口中都被挑出或多或少的毛病:“湿气太重…”“泥沙没洗净…”“根须不完整…”“年份太浅…”

叶子寒沉默地听着,看着自己辛苦一天、甚至冒着生命危险采来的药草,被一样样打入“次品”的行列,心中一片苦涩。他知道李掌柜的挑剔并非完全无理,雨水的浸泡和张莽的破坏确实让药草品相大跌。但这每一句评判,都像是在他本就拮据的生活上,又狠狠剜去一块肉。

很快,背篓里只剩下那几块沾着泥的黄精根看起来还算完整。李掌柜拿起最大的一块,用小刀刮掉一点外皮,看了看里面的肉质,又凑到鼻子下闻了闻,脸色总算缓和了一丝:“也就这几块黄精根还算凑合,勉强能用。”

他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走到柜台后,拿起算盘噼里啪啦地拨弄了几下。

“紫背藤,次等,算你五枚铜板。”

“石斛花,残次,两枚。”

“铁线蕨,湿损,三枚。”

“岩须、石耳…杂碎一堆,算三枚。”

“黄精根三块,品相尚可,三十枚。”

算盘珠子最后一定格。

“拢共,”李掌柜抬起头,透过老花镜看着叶子寒,吐出两个字,“四十三枚。”

四十三枚铜板!

叶子寒的心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了。这个价格,比他预想中最坏的情况还要低!以往品相好的时候,光是那几株紫背藤就能卖到十几枚,黄精根更贵些。如今……这点钱,够干什么?小丫的汤药一副就要二十枚!家里米缸已经见底了!还有盐……

他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他想争辩,想说那紫背藤本来品相很好,想说那黄精根其实年份不浅……但他看着李掌柜那张毫无表情的脸,看着他身后柜台上那本厚厚的账本,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争辩有什么用呢?药草在人家手上,品相也确实受损了。云雾镇就这几家药铺,张扒皮那里他更不敢去,李掌柜这里……已经是相对“公道”的选择了。

一股深深的无力感攫住了他。他默默地低下头,看着自己那双沾满泥泞、指甲缝里塞满黑泥的破草鞋,低声道:“……好。”

李掌柜从柜台下拿出一个沉甸甸的旧木钱匣,打开锁,里面堆满了黄澄澄的铜钱。他数出四十三枚,一枚一枚,叮当作响地摞在柜台上。那声音,在寂静的药铺里显得格外清晰刺耳。

叶子寒伸出手,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一枚一枚地将那些还带着木匣微温的铜钱抓在手心。粗糙的铜钱边缘硌着他的掌心,沉甸甸的,却丝毫无法驱散他心头的沉重和冰冷。

四十三枚铜板,被他小心翼翼地分成两拨,用两块不同的破布包好,塞进怀里最贴身的口袋。那贴着皮肤的冰凉触感,时刻提醒着他现实的残酷。

他重新背起几乎空了的背篓,向李掌柜微微躬了躬身,掀开门帘,默默走出了“济世堂”。

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街道上行人不多。叶子寒站在药铺门口,看着手里仅剩的几个铜板(他特意留了几枚在外面),又下意识地摸了摸怀里那沉甸甸的、藏着龙涎草秘密的布包。巨大的落差感让他胸口发闷。

价值连城的筑基圣药就在他怀里,可他却连给妹妹买药的钱都凑不齐!

这荒谬的现实像一盆冰水,将他昨夜和今晨那点因为“仙缘”而升腾起的、不切实际的悸动彻底浇灭。仙路缥缈,遥不可及。而眼前的困境,却是如此真实而冰冷。

他用力甩了甩头,将那些无用的情绪抛开。现在不是自怨自艾的时候!有了钱,哪怕只有四十三枚,也要精打细算地花出去!

他首先走向镇子角落一个专门卖粮的杂货铺。铺子很小,门口摆着几个敞开的麻袋,里面是不同成色的糙米和杂粮。叶子寒仔细地看了看,挑了一袋颜色最深、夹杂着不少碎壳和稗子的最次等糙米。这种米口感极差,但胜在便宜。

“老板,这个,来五斤。”叶子寒的声音有些沙哑。

铺子老板是个胖乎乎的中年人,瞥了一眼叶子寒指着的糙米,又看了看他一身泥泞的寒酸样,懒洋洋地拿起一个破旧的木升子:“五斤?承惠,十五枚铜板。”

叶子寒默默数出十五枚铜板,放在油腻的柜台上。老板收了钱,用升子舀了米,倒进叶子寒带来的一个小布袋里。叶子寒掂量了一下,感觉分量还算足,这才小心地扎紧袋口,放进背篓。

接着,他走向街对面一个卖油盐酱醋的小摊。摊主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婆婆。

“阿婆,粗盐,一小包。”叶子寒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些。

老婆婆看了他一眼,没说话,熟练地用一张粗糙的黄草纸包了一小撮灰白色的粗盐粒,用草绳系好递过来:“三枚。”

叶子寒递过三枚铜钱。那一点盐,只够家里吃几天的。但他不敢多买。

怀里剩下的铜钱已经不多了。他攥着那几枚带着体温的铜板,站在略显喧嚣却与他格格不入的街道上,目光下意识地投向不远处一家飘着浓郁肉香味的熟食铺子。那铺子门口挂着一排油光发亮、色泽诱人的卤猪头肉和酱肘子,几个穿着体面的镇民正在排队购买。

一股强烈的、源自身体本能的渴望瞬间攫住了叶子寒。他已经记不清上次闻到这样浓郁的肉香是什么时候了。家里常年清汤寡水,油星都少见,更别提肉了。那香味如同钩子,勾得他肚子里空荡荡的肠胃一阵痉挛。

他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喉结滚动了一下。脚步不受控制地朝着那香味传来的方向挪动了两步。

那金黄油亮的猪头肉,那酱红酥烂的肘子……小丫苍白的小脸,母亲虚弱的身影在脑海中闪过。妹妹病了这么久,嘴里没一点滋味。娘的身子骨也越来越弱了……

一个念头如同野草般疯长起来:买一点点!哪怕只有一小块!给她们尝尝荤腥!

这个念头是如此强烈,几乎压倒了理智。他捏紧了手里仅剩的几枚铜板,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他一步一步,像是被那香味牵引着,走到了熟食铺子油腻的柜台前。

“老板…猪头肉…怎么卖?”叶子寒的声音干涩得厉害。

正在剁肉的老板是个满脸油光的胖子,头也不抬地回道:“上好的卤猪头,肥瘦相间,三十文一斤!”

三十文!叶子寒的心猛地一抽!他怀里剩下的钱,连半斤都买不起!

“那…那能…能切一小块吗?最…最便宜的……”叶子寒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脸颊因为窘迫而微微发烫。

老板这才抬起头,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个穿着破烂、满身泥泞的少年,眼神里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鄙夷。他随手从案板角落切下薄薄一小片带着不少肥膘和皮的碎肉,那肉片薄得几乎透明,扔在油乎乎的秤盘上,秤杆都懒得打平:“喏,这点儿,算你五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