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3页)
他猛地甩开苏婉,她踉跄着撞到土灶上,痛得闷哼一声。
张铁柱贪婪地环视着这间虽然破旧却属于家的房子,最后目光像淬毒的钉子一样钉在我身上。
小子,识相的就赶紧滚蛋!
这女人,还有这房子,以后都归老子了!
我脑子嗡嗡作响,一片空白。
孽种五年牢苏婉肚子里……死去的孩子
那孩子……不是师父的
张铁柱猛地一脚踹翻了墙角的矮凳,发出巨大的声响,狞笑着朝我逼来。
等等!苏婉挣扎着站起来,挡在我和张铁柱之间。
她胸口剧烈起伏,眼神却像淬了火的刀子,直直刺向张铁柱,声音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张铁柱,你以为我为什么能分到这套房
她突然抬手,指向我,指尖微微发颤,语气却带着一种豁出去的残忍:因为他!
因为他现在是正式工,是厂里的技术骨干苗子!
你呢
一个刚放出来的劳改犯!
你敢动他一根手指头,信不信我马上去保卫科,告你个入室抢劫、威胁职工!
厂里正愁没典型呢!
让你再进去蹲十年!
张铁柱脸上的狞笑僵住了,眼神惊疑不定地在苏婉和我身上扫视,显然被劳改犯、保卫科、再进去十年这几个词狠狠戳中了要害。
他脸上的横肉抽搐着,像一头被激怒却又忌惮陷阱的野兽。
他死死瞪着苏婉,又恶狠狠地剜了我一眼,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好,好得很!苏婉,你够狠!
我们走着瞧!
他猛地转身,带着一身雨水和戾气,重重地摔门而去。
破旧的木板门来回晃荡,发出吱呀的呻吟。
屋里死一般寂静,只剩下屋外哗哗的雨声和我们两人粗重的呼吸。
苏婉紧绷的身体像被骤然抽掉了骨头,软软地顺着冰冷的土灶滑坐到地上,双手捂住脸,压抑的哭声从指缝里断断续续地溢出来,比刚才更加绝望和悲凉。
我站在原地,手脚冰凉,看着她蜷缩在冰冷泥地上的单薄身影,那个关于孽种和五年牢的巨大疑问,像块沉重的冰坨子,死死压在心口,又冷又痛。
那晚之后,我和苏婉之间那层刻意的薄冰被彻底打破,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复杂、更沉重的东西。
张铁柱像条阴冷的毒蛇,暂时蛰伏,但谁都知道他绝不会善罢甘休。
我几次想开口问苏婉关于那个孩子,关于张铁柱,关于那五年,话到嘴边,看着她深陷的眼窝和愈发沉默的身影,又咽了回去。
她像根绷到极致的弦,我怕一碰,就彻底断了。
我们维持着一种诡异的共生。
她依旧睡里间,我睡外间,但门口土灶的烟火气浓了些。
苏婉偶尔会多做一点清汤寡水的面条,默不作声地推到我面前。
我也会在厂里发了劳保肥皂、手套之类的东西,默默分她一份。
交流依旧很少,但那种随时可能倾覆的恐惧,让我们在沉默中形成了一种古怪的默契。
这天下午,我提前从车间回来取图纸。
推开虚掩的院门,却听到里间传来压抑的争吵声,是苏婉和一个刻意压低的陌生男声!
……那死丫头嘴硬得很!钱呢
说好的封口费一分不能少!
我真的没有了……上次都给你了……苏婉的声音带着哭腔。
放屁!
你傍着那小子分了房,厂里人都知道!
少废话!
不给钱,我就把你当年怎么故意摔掉陈建国那老东西的种,又怎么赖给老张的事捅出去!
看那小子还要不要你!
看厂里人一人一口唾沫淹不淹得死你!
我脑子嗡的一声,全身的血似乎瞬间冲到了头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