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2页)
从石青,黛绿到松花,柳黄,一字排开,亮晃晃地刺人眼。
苏绵捻起一根最细的墨绿色丝线,穿针引线,慢吞吞地刺入锦缎。
啧。
她撇了撇嘴,那点压抑不住的嘀咕声,像水底的泡泡,咕噜噜地冒了出来。
一座假山头,用得着这么费劲么
二十多种绿,新皇的眼睛是琉璃做的,还能分辨出哪根是清晨的绿,哪根是黄昏的绿不成
手上的动作没停,嘴里的碎碎念也没停。
还有这金线,捻得跟头发丝似的,就为了绣山顶上的一抹霞光。
这一小卷金线,怕是够寻常百姓一家子吃上半年的嚼用了吧
结果呢,就为了好看
她的声音压得极低,混在针尖穿透织物的细微簌簌声里,成了这寂静大殿里唯一的活气。
暴殄天物,真是暴殄天物。
苏绵越想越来气,手上的针也仿佛重了千斤。
她索性停了下来,揉了揉发酸的眼睛,目光落在那一排排华美贵重的丝线上,心里的算盘又拨得噼啪作响。
这么多上好的丝线,要是拿来给我,我转手就能让织造坊的人纺成最结实的棉布。
不说多的,给北疆守城的将士们,一人做一身厚实的冬衣,总够了吧
那可是活生生的人命啊。
一百条汉子,在冰天雪地里,就因为身上多了这么一件棉衣,就能多一分活下来的指望。
结果呢,这些东西,全都耗在了一座不能吃不能穿的假山上。
真是……
她的话说到一半,准备用一个极具分量的词来结束这场一个人的声讨。
可就在这时——
咳。
一声极其轻微,像是被强行压抑在喉咙深处的咳嗽声,冷不丁地,从那巨大的屏风后方,传了过来。
声音很轻,轻得像是一片羽毛落在了天鹅绒上。
可在这死寂的太安殿里,却不亚于一声惊雷。
苏绵全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瞬间,全被冻住了。
她捏着绣花针的手僵在半空,连呼吸都忘了。
屏风后面……有人
第三章:麻雀与帝王
自打太安殿那次闹鬼之后,苏绵结结实实地安分了好几天。
她把自己的存在感缩到最小,就像司珍局里一根最不起眼的丝线,混在一大堆五颜六色里,谁也瞧不见才好。
午后的阳光,斜斜地从雕花木窗里打进来,在空气中切出一道漂浮着细微尘埃的光路。
苏绵就缩在这道光路旁的角落里,面前摊着一簸箕五彩斑斓的丝线,手里却捏着半块干得能当石子儿使的馒头。
她小心翼翼地,用指甲掐下一丁点馒头渣,放在窗台上。
一只灰扑扑的麻雀,歪着头,黑豆似的小眼睛警惕地瞅了瞅她,然后嗖地一下飞下来,闪电般啄起那点碎屑,又嗖地一下飞回了屋檐上。
胆子真小。
苏绵把下巴搁在膝盖上,声音轻得只有她和那只麻雀能听见。
有什么好怕的
我又不会吃了你。
她又捻下一小块,放在原处,你看,这宫里,也就你我,还能说上几句话了。
麻雀又飞了下来,这次胆子大了些,啄食的动作慢了半拍。
真羡慕你,苏绵的眼神有些发直,目光追随着那只麻雀,天大地大,哪里都能去。
不像我,被困在这四方天里,连吃口饱饭都得看人脸色。
她说着,话锋一转,那股子憋了好几天的怨气,到底还是没压住。
就说这伙食吧。
新皇登基,说要崇尚节俭,削减用度。
可到头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