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第2页)
顾栖迟却没让她起来。
他直起身,目光掠过她渗血的膝盖,眉心微蹙,那一蹙极短暂,却足以让姜晚凝心口发颤。
她太熟悉,那是他发病前隐忍疼痛的表情。
可下一秒,顾栖迟眼底的波澜就被惯常的冷漠覆盖。
直到老夫人捻着佛珠发话:“够了,别污了佛堂。”
顾栖迟才俯身,一手穿过她膝弯,一手揽住她背。
血瞬间浸透他雪白衬衫,像雪地里泼了盏朱砂。
顾栖迟抱姜晚凝回东楼,步廊长得没有尽头。
雨把芭蕉砸得噼啪作响,一声声,都像瓷片在她骨缝里继续碎。
姜晚凝窝在他怀里,疼得发抖,却又贪念这一刻的温度。
他的胸膛依旧滚烫,心跳依旧狂乱,却再也不是为她失控。
房门阖上,一室昏暗,顾栖迟把她放在床沿,蹲下身,指腹蘸了药膏,一点点抹进她的伤口。
动作极轻,带着不易察觉的温柔。
“凝凝,别怪我,”他低声说,声音贴在纱布上,带着潮热的颤,“奶奶年纪大了,不能受刺激。”
一句话,轻飘飘把所有罪与罚都推到她身上。
姜晚凝垂眼看他,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弧阴影。
她忽然伸手,指尖落在顾栖迟腕骨那道旧疤上,那是十五年前,他为了护住她,被碎玻璃割的。
如今疤痕依旧,却再也不肯为她疼。
药膏冰凉,他的指腹却烫,两种温度在她膝盖交汇,像一场迟来的审判。
她分不清是药更疼,还是他的温柔更疼。
“顾栖迟。”她第一次叫他的全名,声音轻得像佛堂里最后一缕檀烟,“如果我说,是沈明栀故意的呢?”
他手上的动作没停,只抬眸看她一眼,那一眼深得像一口井,井底是高高在上的怜悯:“凝凝,你不该随意诋毁栀栀。”
不该。
十五年里,他说过无数句“别怕”“有我”,却独独没说“我信你”。
姜晚凝忽然笑了,笑得眼眶发疼,膝盖上的血顺着小腿流到脚踝,像一串细小的朱砂痣。
她想起十二岁那个雪夜,他发着高烧,却背着她走了三公里去医院,少年声音嘶哑却坚定:“凝凝别怕,我在。”
如今,他在,却不再为她。
疼的是他给的,甜也是他给的。
原来最残忍的不是刀子,而是刀子后面裹的那层蜜。
顾栖迟替她包扎完,低头亲了亲她发顶,像安抚一只受惊的猫:“乖,睡一觉,醒来就好了。”
可她知道,不会好了。
窗外雨声渐大,姜晚凝听见自己心跳在胸腔里空荡回响,只剩尖利的边缘,一寸寸扎进血肉。
碎瓷可以清,膝盖会结痂。
但有些东西一旦裂开,就再也拼不回原来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