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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帘:被贬是因为打碎琉璃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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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第2页)

话音刚落,便有天兵上前,反剪他的双臂。沙悟净没有挣扎,他看着自己腰间的守卷玉牌被摘下,看着那卷暗金色的竹简被重新锁进匣子,看着天河的水在视线里越来越远。

他被推下南天门的那一刻,听见如来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很轻,却字字清晰:

忘了吧。忘了你是谁,忘了你见过什么。等时候到了,自会有人来渡你。

风灌进他的喉咙,像有无数根针在扎。他感觉自己的记忆在飞速流失,西昆仑的雪,天河的水,秘卷上的字,一点点变得模糊。最后剩下的,只有一种尖锐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恨意,像流沙河底的淤泥,死死地缠住他的心脏。

扑通一声,他掉进了一条浑浊的河里。

河水又冷又腥,裹着泥沙灌进他的口鼻。他想挣扎,却发现四肢沉重得像灌了铅。头顶有什么东西飞掠而过,带着破空的锐响,噗嗤一声,穿透了他的肋骨。

剧痛袭来,他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再次醒来时,他躺在一块湿滑的礁石上。河里的水是浑浊的黄,像被搅翻的泥浆,看不见底,也望不见岸。他不记得自己是谁,也不记得从哪里来,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饿。

一种疯狂的、噬骨的饿。

他看见水面上漂过一只渔船,船上有个渔夫在撒网。那渔夫的影子落在水里,像一块肥美的肉。他想也没想,纵身跳了下去,撕开渔船,咬住了渔夫的脖颈。

温热的血涌进喉咙,那股饥饿感暂时退去了。可当他松开嘴,看着渔夫沉入河底的尸体时,心里却涌起一阵莫名的恐慌,像有什么珍贵的东西,随着那鲜血一起流走了。

他捂着头,蹲在礁石上,发出痛苦的嘶吼。河水倒映出他的模样:红发碧眼,獠牙外露,脖子上挂着一串骷髅头——那是他吃掉的人留下的。

他不知道那些骷髅头是谁,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吃他们。他只知道,每过七天,就会有飞剑从天上刺下来,穿透他的肋骨,疼得他想死。而每次疼过之后,那股饥饿感就会更强烈,逼得他不得不再次去抓人来吃。

流沙河的水,永远是浑浊的。就像他的心,被什么东西堵住了,看不清,也摸不透。

只有在偶尔平静的夜里,他会坐在礁石上,看着天上的月亮,脑子里闪过一些零碎的画面:青蓝色的水,泛着光的竹简,还有一个模糊的声音在说:渡河者,先渡己……

他不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也不知道是谁说的。他只是觉得,那句话里藏着一种他丢失已久的东西,像天河里的定水灵珠,能镇住他心里的狂躁。

可他抓不住。

流沙河的浪又涌了上来,带着腥气,拍打着礁石。他缩了缩脖子,把自己埋进泥沙里,像一块真正的顽石。

他忘了自己曾是卷帘大将,忘了天河的荣光,忘了秘卷上的秘密。

他只记得,自己是个妖怪,住在流沙河底,靠吃人活着。

这便是他的劫。从云端跌落泥沼的劫,从清醒坠入混沌的劫。

而他不知道的是,这场劫难,才刚刚开始。那盘云端上的棋局,早已为他落下了下一步棋子。只等一个骑着白马的僧人,带着一只猴子和一头猪,踏浪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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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那时,他埋在心底的记忆,他丢失的名字,他忘了的那句渡河者,先渡己,终将在流沙河畔,重新浮出水面。

2

流沙河畔的百年困局

第二部分:流沙河畔的百年困局

流沙河没有四季。

河水永远是浑浊的土黄色,像被谁打翻了砚台,将千万年的淤泥都搅了起来。河面上终年浮着灰黑色的雾气,太阳照下来,也只能透出一点朦胧的光,连岸边的芦苇都长得歪歪扭扭,叶子上蒙着一层洗不掉的沙粒。

沙悟净在这里住了多久他记不清了。时间在流沙河是没有意义的,只有每七天一次的飞剑穿肋之痛,像个粗暴的刻痕,提醒他还活着——或者说,还没彻底死透。

他藏在河底的洞窟里。那洞窟是天然形成的,石壁上渗着腥冷的水,洞顶垂着倒挂的石笋,像无数把倒悬的刀子。他蜷缩在最深处,用泥沙盖住自己,只露出一双碧绿色的眼睛,警惕地盯着洞口。

洞里堆着些零碎的东西:半截断裂的船桨,生锈的铁锚,还有一串用骷髅头穿成的项链——那是他吃掉的过路人留下的。他时常摸着那些骷髅头,指尖划过空洞的眼眶,试图想起些什么,可脑子里只有一片混沌,像流沙河的水,什么都抓不住。

饿。

这是他最清晰的感觉。不是凡间的饥肠辘辘,是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带着戾气的饿,像有无数只虫子在啃噬他的五脏六腑。每当这种饥饿感涌上来,他就会冲出洞窟,在河面上盘旋,像一头寻找猎物的野兽。

他见过各种各样的过路人。有背着行囊的商人,有结伴而行的书生,有挑着担子的货郎……他们大多会乘着木船,小心翼翼地在河面上划行,嘴里念着祈求平安的咒语。可他们不知道,流沙河的平安,从来不由神明决定,只看他饿不饿。

他会猛地掀起巨浪,将木船打翻,看着那些人在水里挣扎、尖叫。他们的恐惧像撒在锅里的盐,能让他的饥饿感更强烈几分。他会抓住最胖的那个人,一口咬断对方的脖颈,温热的血涌进喉咙时,那种蚀骨的饿才会暂时退去。

但每次吃饱后,他都会陷入更深的恐慌。

他会蹲在礁石上,看着水面上漂浮的尸体和碎木,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脑子里会闪过一些模糊的画面:干净的白色长袍,捧着卷轴的手,还有一句严厉的训斥——不可造杀孽。

孽……什么是孽他对着河水喃喃自语,声音嘶哑得像磨过的石头。河水倒映出他的模样:乱糟糟的红头发,青黑色的皮肤,嘴角还沾着未干的血迹,脖子上的骷髅头在风里轻轻碰撞,发出咔哒咔哒的声响。

这是谁

他不认识。

有一次,他抓住了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那妇人吓得浑身发抖,却死死把孩子护在怀里,哭喊着:求求你,放过我的孩子,吃我吧!吃我吧!

他的手停在半空。

脑子里突然嗡的一声,像有什么东西炸开了。他看到一片白色的雪地,一只受伤的小狐狸蜷缩在雪地里,眼神又害怕又倔强。一个穿着青色道袍的年轻人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抱起了狐狸……

放开她!他听到自己吼了一声,声音里带着连他自己都惊讶的愤怒。

那妇人和孩子愣住了,大概没想到这只妖怪会突然变卦。

他猛地转过身,一头扎进河里,任由冰冷的河水淹没自己。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吼,也不知道那个抱着狐狸的年轻人是谁。他只觉得心口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得发疼。

那天之后,他有三天没出来觅食。洞里的饥饿感几乎要将他吞噬,可他一想到那妇人护着孩子的样子,就觉得喉咙发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