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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帘:被贬是因为打碎琉璃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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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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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河水军的荣光与陨落

第一部分:天河水军的荣光与陨落

天河的水是不结冰的。

沙悟净攥着腰间的玉牌站在南天门的廊下,看远处的水浪翻涌成银带,绕过三十六座星桥,漫过七十二处水寨。水色是极淡的青,像被揉碎的月光浸在琉璃盏里,连水底的星子都看得分明——那不是天上的星辰,是天河水军布下的定水灵珠,每一颗都由上古玄铁熔铸,镇着天河深处的暗流。

他那时还不叫沙悟净。天兵们都喊他卷帘,或是更恭敬些,称卷帘将军。这名号里藏着他的职责:不仅是玉帝驾前的侍从,更掌管着天河最隐秘的差事——守卷。

将军,今日的‘水镜卷’该换了。身后传来小卒的声音,捧着个乌木匣子,匣子里铺着云纹锦缎,裹着一卷泛着水光的竹简。

沙悟净接过匣子时,指尖触到竹简的凉意,像摸到了一块浸在冰水里的玉。这便是天河秘卷,并非寻常典籍,而是用天河深处的水魄所制,能映照三界因果。卷中记着天规法典,记着仙佛轮回,甚至记着那些未发生却已注定的事。玉帝说,这秘卷是天庭的眼,看得见过去,也望得见将来,须得最严谨、最心净的人来守。

他确实配得上这份信任。

沙悟净原是西昆仑的一块顽石,因吸收了万年月华生了灵智,又得元始天尊点化,修出人形。他不像悟空那般桀骜,也不似八戒那般活络,性子里带着石头的沉稳,做什么都一丝不苟。在天河水军当差时,他能把三千水兵的名册背得一字不差,能在三日内勘遍天河七十二寨的布防,连玉帝都赞他心如明镜,性若磐石。

升任卷帘大将那年,他在凌霄殿上接过玉帝亲赐的卷帘——那不是寻常的帘子,是用鲛绡混着龙须织成的,展开时能遮半边殿宇,收起时只盈一握。玉帝说:你掌此帘,便是替天庭遮护隐秘,凡不该看的、不该听的,都得拦在帘外。

他那时以为,不该看的是仙卿们的私语,不该听的是妖魔的妄言。直到那天,他在整理秘卷时,无意间触到了一卷从未见过的竹简。

那卷竹简是暗金色的,不像其他秘卷那样泛着水光,倒像是被火焰烧过,边缘还留着焦痕。沙悟净认得所有秘卷的封印,唯独这卷上的印记陌生——不是玉帝的玉玺,也不是老君的八卦,而是一个蜷缩的人形,像个在母胎里未成形的婴孩。

他本不该碰的。守卷人的规矩第一条,便是非诏不阅,非令不碰。可那天天河的水格外静,连风都停了,竹简在匣子里轻轻颤动,像有谁在里面敲着,一下,又一下,敲得他心头发痒。

指尖刚触到竹简,眼前便炸开一片光。

不是天河的青光,也不是凌霄殿的金光,是一种混沌的颜色,像天地未开时的雾气。雾里有声音,叽叽喳喳的,像无数只鸟在叫,又像是无数张嘴在念咒。他听见有人说东土,有人说西天,有人说十世,还有人说劫难。

然后他看见了画面:一个穿着僧衣的人,骑着白马,走在荒漠里,身后跟着一只猴子,一头猪,还有一个……看不清模样的,挑着担子的人。那猴子很凶,手里拿着根棍子,一棒下去,山都裂了;那猪很懒,总是耷拉着耳朵,却在关键时刻能扛起重担;而那个挑担子的人……沙悟净猛地睁大眼睛,那人的身形,竟有几分像他自己

画面碎了,像被人用手揉皱的纸。接着是另一段景象:云端上,玉帝和如来相对而坐,面前摆着一盘棋局。玉帝执黑,如来执白,棋子落下去,不是落在棋盘上,而是落在人间——一颗黑棋变成了一座山,压住了那只猴子;一颗白棋变成了一条河,挡住了僧人的路。

金蝉子该转世了。如来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这一世,须让他亲自走一趟。

玉帝冷笑一声:那泼猴野性难驯,天蓬又耽于情劫,你选的人,怕是护不住他。

所以才要‘补全’。如来拈起一颗白棋,棋子上映出沙悟净的脸,昆仑石灵,心性沉稳,可镇住那猴子的躁,也可托住那猪的懒。只是……他尘心未泯,还需磨一磨。

沙悟净的手指猛地缩回来,竹简上的焦痕烫得他指尖发麻。他踉跄着后退半步,撞翻了身后的架子,匣子里的其他秘卷哗啦啦掉出来,水魄溅在地上,化成点点星光。

原来所谓的取经,从来不是什么偶然。是佛道之间的一场交易,是早就写好的剧本。而他,还有那只猴子,那头猪,甚至那个素未谋面的僧人,都只是棋盘上的棋子。

将军,您怎么了小卒闻声进来,见满地狼藉,吓得脸色发白,这……这要是被玉帝知道了……

沙悟净猛地攥紧拳头,指甲掐进掌心。他不能说,也不敢说。守卷人的职责是守护秘密,而不是泄露天机。可那些画面在他脑子里盘旋,如来那句尘心未泯,还需磨一磨像根针,扎得他心口发疼。

他想起自己刚化形时,在西昆仑见过的一只雪狐。那狐狸被猎人的夹子伤了腿,他偷偷掰开锁链,把它抱到山洞里,用自己的灵元为它疗伤。元始天尊知道后骂他妇人之仁,难成大器,可他看着雪狐眼里的光,总觉得那样的仁,比冷冰冰的天规更实在。

难道这尘心,也成了被算计的理由

接下来的几日,沙悟净像丢了魂。他站在天河岸边,看着水兵们操练,听着远处凌霄殿传来的钟鸣,总觉得一切都透着虚假。那卷暗金色的竹简被他藏回了匣底,可夜里总能梦见那画面:荒漠里的僧人,扛着担子的自己,还有云端上那盘冰冷的棋局。

他开始走神。在玉帝早朝时,他本该卷起帘子,却愣在原地,直到玉帝咳嗽了一声才惊醒;在清点秘卷时,他把水镜卷放错了位置,差点被司命星君发现。

天兵们私下里议论:将军最近怎么了像是有心事。

他确实有心事。他想不明白,若一切都是定数,那仙佛为何还要讲慈悲若取经只是场博弈,那芸芸众生的苦难,又算什么

这些念头像天河里的暗流,在他心底翻涌,直到那场蟠桃宴。

宴席设在瑶池,仙乐飘飘,祥云缭绕。玉帝坐在主位上,满面红光,如来坐在他身旁,含笑颔首。沙悟净站在玉帝身后,手里捧着卷帘,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那两位端坐的尊神。

他们在笑,可那笑容里,藏着和竹简上一样的冰冷。

卷帘,替朕斟酒。玉帝的声音传来。

沙悟净回过神,转身去取案上的琉璃盏。那盏是用千年琉璃烧制的,剔透得能映出人影,是玉帝最爱的物件。可他的手却在发抖,脑子里又响起了如来的声音——还需磨一磨。

磨怎么磨像磨一块石头那样,把他的尘心一点点磨掉,磨成一块没有感情的棋子

哐当——

琉璃盏掉在地上,碎成了无数片。

清脆的响声在瑶池里炸开,仙乐停了,笑声也停了。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有惊讶,有鄙夷,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了然。

沙悟净跪在地上,低着头,看见自己的影子映在碎琉璃片里,像无数个破碎的自己。

大胆卷帘!玉帝拍案而起,声音里满是怒意,竟敢在蟠桃宴上打碎朕的琉璃盏,你可知罪

他知道。他当然知道。打碎御物,按天规当斩。可他抬起头,看着玉帝那张震怒的脸,忽然明白了——这不是意外,是早就安排好的磨。

他们不能杀他,因为棋盘上还需要这颗棋子。但他们要罚他,要让他疼,让他忘,让他从云端跌落泥沼,变成一个听话的工具。

臣……知罪。他说,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

玉帝似乎没想到他会这么快认罪,愣了一下,随即冷笑道:念你曾有功勋,免你死罪。但活罪难逃——贬你去流沙河,受飞剑穿肋之苦,每七日一次,永无宁日!

话音刚落,便有天兵上前,反剪他的双臂。沙悟净没有挣扎,他看着自己腰间的守卷玉牌被摘下,看着那卷暗金色的竹简被重新锁进匣子,看着天河的水在视线里越来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