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第1页）
“你……你们……”
嘶哑、破碎的声音，如同生锈的铁片在粗糙的水泥地上反复刮擦，混合着浓重得化不开的哭腔，在死寂的休息室里荡开，激起令人心悸的回响。艾略特·莫里亚——或者说，顶着那张深棕色暹罗猫脸的存在——抬起那张非人的面孔。粘稠的、暗红色的血泪如同两条永不干涸的小溪，顺着他脸颊细密的绒毛不断蜿蜒而下，浸透了胸前的白色工作服。那布料早已污秽不堪，此刻被血泪晕染开大片大片暗沉的污渍，如同腐败内脏上绽开的恶之花，散发着浓烈的血腥与绝望气息。
凌暹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无形的手狠狠攥紧，几乎停止了跳动。那张脸……太熟悉了！深棕色的毛发沿着颧骨铺展的弧度，那在昏黄灯下泛着水光、此刻却盛满无边恐惧的琥珀色瞳孔，甚至连那对猫耳尖微微向下耷拉的姿态……都与三年前暴雨夜垃圾桶旁、水洼倒影中那个瑟瑟发抖的小小身影，重叠在了一起！
同类的气息！强烈到如同实质的冲击波，瞬间席卷了凌暹的全身！不是恐惧，而是一种源自血脉最深处的、难以言喻的剧烈震颤！他从未想过，在这诡异的地狱深处，会以这种方式遭遇另一个……猫裔！
“你就是……玩偶师？”陆烬低沉沙哑的声音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对峙。他紧握着撬棍的手纹丝不动，锐利如鹰隼的目光却已快速扫过整个狭小的空间。积年的灰尘在昏黄的台灯光线下悬浮，墙角堆积的布料散发出刺鼻的霉味和隐约的血腥气。唯有那张被艾略特趴伏的书桌一角，相对“干净”——桌面覆盖着一层反复摩擦留下的油亮包浆，边缘散落着几支沾着暗红污迹的雕刻刀和画笔，像某种残酷仪式的残留物。
艾略特仿佛没听见陆烬的问话，他只是惊恐地缩紧了肩膀，那双流淌着血泪的猫瞳死死盯着两人，双手神经质地紧紧抱住头颅，指甲缝里嵌满了污垢：“别过来……求求你们……别碰它们……它们会生气的……会非常非常生气……”
他的声音颤抖着，充满了孩童般的无助和深入骨髓的恐惧。
“它们？”凌暹捕捉到这个关键词，强压下内心的惊涛骇浪，往前试探性地挪了一小步。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放得轻柔，像安抚受惊的小动物，属于猫裔的直觉让他能清晰感受到对方灵魂深处那蚀骨的孤独与不安，“外面那些……活过来的猫脸玩偶？是你……创造了它们？”
“活过来……创造……”
艾略特的反应却像是被毒针刺了一下，身体猛地一抖，更多的血泪汹涌而出，砸在油亮的桌面上，发出“嗒…嗒…”的、如同心脏滴血般的轻响。“是…是我做的…它们…它们是我的孩子啊！”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偏执，却又透着令人心碎的脆弱，“是我在这冰冷地狱里…唯一的…家人……”
“家人？”陆烬的眉头拧成一个死结，声音冷硬如铁，“你的‘家人’刚才差点把我们撕成碎片，塞进棉花堆里。”
“不！！不是那样的！！”艾略特猛地抬起头，血泪模糊的视线中迸射出一种歇斯底里的光芒，他挥舞着沾满污迹的双手，像是在驱赶无形的梦魇，“它们只是害怕！害怕被再一次丢进黑暗里！害怕被遗忘在冰冷的角落！就像……就像我一样！！”
他最后几个字几乎是嘶吼出来的，充满了刻骨的绝望与共鸣。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语——
“轰隆！！！”
休息室单薄的墙壁猛地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撞击巨响！墙皮如同干裂的皮肤般大片剥落，簌簌而下，露出后面锈迹斑斑的铁皮内衬！紧接着，外面如同海啸般爆发出更加密集、更加疯狂的玩偶嘶吼！那声音不再是单纯的怨恨，而是掺杂了一种近乎狂热的、被主人情绪点燃的共鸣！整个地面都在剧烈地颤抖，灰尘从天花板的缝隙中簌簌落下！
凌暹和陆烬瞬间交换了一个凝重的眼神。这个猫裔玩偶师的精神状态已经濒临崩溃，而他的情绪，就是点燃外面那些杀戮玩偶的引信！
“冷静！听着，艾略特！”凌暹提高了音量，试图穿透对方混乱的精神屏障，猫的敏锐让他捕捉到艾略特灵魂深处与自己如出一辙的、对抛弃的恐惧烙印，“我们不是来伤害你，也不是来伤害你的‘孩子’！我们只想找到一样东西——你的日记！艾略特·莫里亚的日记！”
“日记……？”艾略特狂乱挥舞的手猛地顿住，血泪朦胧的猫眼中闪过一丝茫然，如同浓雾中迷失的航灯，“我的……日记？”
他喃喃着，眼神涣散地扫过凌乱的桌面，又茫然地看向墙角堆积的杂物，“不见了……它不见了……”
“怎么会不见？什么时候？”陆烬追问，身体紧绷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警惕着下一次墙壁的冲击。
“那天……就是那天……”艾略特的声音陡然变得飘忽，充满了梦呓般的恐惧，“它们……突然就活过来了……眼睛……红红的……像烧着的炭……它们围着我……笑着……哭着……说再也不要被丢下……”
他痛苦地抱住头，身体蜷缩成一团，发出断断续续的、如同幼兽濒死的呜咽，“……然后……我就再也没见过……我的日记了……它们……把它们藏起来了……藏在了……迷宫里……”
他的话语颠三倒四，逻辑混乱，但那份深入骨髓的恐惧和记忆的缺失感却无比真实。凌暹紧盯着他，猫裔的直觉告诉他，对方没有撒谎。艾略特知道的或许有限，或许他的记忆被巨大的恐惧和某种力量扭曲了，但他本身也只是一个被困在噩梦中心的可怜囚徒。
“哐！！！！”
又是一记更加猛烈的撞击！墙壁的铁皮向内凹陷出一个骇人的弧度，刺耳的金属撕裂声响起！一只包裹着粗糙皮革、关节处裸露着齿轮的铁爪，硬生生撕裂了铁皮和墙壁的阻隔，带着浓烈的机油和铁锈味，疯狂地伸了进来，在空气中胡乱抓挠！尖锐的爪尖刮擦着地面，发出令人牙酸的噪音！
“它们要破墙了！”陆烬瞳孔骤缩，厉喝一声，一把将还在试图理解艾略特话语的凌暹拽到自己身后，“走！从窗户！”
“跟我们一起走，艾略特！”凌暹最后看向那个蜷缩在角落、瑟瑟发抖的猫影，心中涌动着复杂难言的悲悯与焦急，“留在这里你会死的！”
他朝着艾略特伸出手。
那只手，在艾略特血泪模糊的视线中，却仿佛化作了某种可怕的刑具。他发出一声惊恐到极点的尖叫，身体拼命向后缩，紧紧贴住冰冷的墙壁：“不！我不能走！我不能离开它们！它们需要我……需要我在这里……它们害怕……害怕我会像其他人一样……抛弃它们……”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被深度洗脑般的执拗和一种令人心寒的“责任感”。
“冥顽不灵！”陆烬低骂一句，不再犹豫。锈迹斑斑的窗户很小，几根腐朽的铁栏杆如同囚笼。他手中的撬棍化作一道残影，带着千钧之力狠狠砸在栏杆根部！
“铛！铛！铛！”
火星四溅！腐朽的铁栏应声断裂！陆烬一脚踹开残留的阻碍，外面是一条狭窄得令人窒息的、悬在无尽黑暗深渊之上的金属消防通道。冰冷刺骨的风如同厉鬼的嚎哭，从下方深不见底的黑暗中呼啸着灌上来。
“跳！”陆烬低吼一声，率先翻身跃出。
凌暹紧随其后，脚掌刚踏上那冰冷、狭窄、随着狂风微微晃动的铁网通道，身后便传来一声震天动地的坍塌巨响！
“轰隆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