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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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是绝对的,像一个沉重的、冰冷的铅盖将她牢牢扣在海底,连最后一丝虚浮的幻想都被碾得粉碎。寒玉殿的冷,是从骨头缝里钻出来,钻进五脏六腑,再冻住所有热血的酷刑。断腿的剧痛与体内那几股乱窜的、属于顾苍生的太阴寒气交织啃噬,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伴随着经络被冰针戳刺、被灼热烫伤的幻痛。
时间在这里是失效的。
唯一能作为参照的,是意识深处那行猩红到刺眼的数字:【生存倒计时:5天22小时41分37秒】。每一个数字的跳动,都以燃烧她残存的生命力为代价,像冰冷的沙漏,漏走沙子的同时也抽干她的温度。
疼痛是常态。剧痛是浪潮,一阵强过一阵地扑打,总在她几乎要被黑暗和寒冷彻底麻痹、堕入那虚幻“平和”深渊的前一刻,凶猛袭来,把她重新狠狠拽回清醒的人间地狱。
“呃——!”
又来了!像体内有一头失控的冰火巨兽在左冲右突!苏桃猛地蜷缩成一团,牙齿死死咬住早已被冻得发麻、干裂出血口的下唇,血腥的锈味在齿间弥漫。冷汗瞬间沁满额头,却在接触到寒玉殿空气的刹那凝成细小的白霜,贴在皮肤上,冰冷刺骨。她像一条离岸挣扎的鱼,在绝对光滑的寒玉地砖上徒劳地扭曲翻滚。手指深深抠进冰冷的地面,指甲缝里很快积满了细碎的冰碴和不知何时蹭上去的、几乎冻成石屑的污迹。
意识在极度的痛苦和寒冷中飘摇,视野里是永无尽头的漆黑。感官却在麻木的边缘奇异地被逼得锐利起来。
一片死寂中,她似乎听到了什么。
不是声音。是更细微的东西。
那味道……
即使被浓重的血腥和自身痛苦的铁锈味包裹,即使鼻腔早就被冻得失去大部分知觉……
它又来了!
极淡,极淡!像深冬枯枝上最后一点残留的雪精之气,带着一种超越凡俗的冰冷、纯粹,以及某种高高在上的……本质。一丝丝渗入空气,刺破她所有的狼狈和痛苦,精准地钻进她的鼻腔最深处!
顾苍生!
是他身上那精纯到不可思议、冰冷到令人灵魂颤栗的太阴本源之力留下的残余味道!
这缕极淡的气息像无形的钩子,瞬间钩住了她体内那些被同源力量肆虐得濒临崩溃的经络节点!一种来自生命底层的、卑微到极致的贪婪猛地爆发!
“呼……唔!”
苏桃痛苦地喘息着,几乎是凭着本能,头颅艰难地拱向身体侧后方——那个味道最浓郁的方向,是她之前被粗暴丢下时,曾不小心蹭到过地面的位置。额头、脸颊、侧颈在冰冷的地砖上疯狂地摩擦、拱动,如同被本能驱动的丑陋蛆虫,试图将全身每一寸能够感知的皮肤都贴向那稀薄冰冷气息的源头!
短暂的、虚幻的镇痛效果再次袭来!哪怕只是精神上的幻觉,也足以让身处深渊的灵魂不顾一切地抓住!
砰……嗡……
沉重的、带着空间共振感的沉闷声响毫无征兆地穿透厚重的寒玉金属巨门,瞬间击碎了黑暗中绝望的挣扎。
苏桃全身的肌肉猛地绷紧,拱动停止了,连呼吸都死死屏住!
门!
那扇将她投入这无尽黑暗的巨门,发出了声音!
不是之前关闭时那种绝对沉寂的死锁,而是……某种庞大冰冷结构在启动、滑动的滞涩声响。
一条几乎不可察觉的、比发丝还要纤细的苍白光线,从门底最边缘的缝隙骤然射入!光!虽然微弱得只够勉强映亮门缝附近一小块寒玉地砖的轮廓,但在这片纯粹的黑暗里,它亮得足以灼伤人眼!
苏桃下意识地侧过头,避开那刺目的微光。
紧接着,是气流涌动的声音。冰冷的、带着外面回廊更低温度(她几乎不敢想象外面竟然会比这里面“更冷”)的空气被吸入,搅动了殿内凝滞的寒流。
一个高大的、玄色的影子,悄无声息地堵住了那条刚刚撬开的光隙。
是寒玉!
那个像活动雕像般冰冷无情的高瘦男人!
苏桃全身的血液似乎在那一刻冻僵了。时间似乎被按下了暂停键。
寒玉并没有立刻进来。他那具毫无生气的躯壳,就那样静静地矗立在门缝前,仿佛一块刚刚被开采出来、还没来得及仔细雕琢的寒玉矿石,正用那对毫无焦距的灰色琉璃眼珠,“扫视”着门内的黑暗。
或者更准确地说,是“扫视”着黑暗中僵硬蜷缩、狼狈不堪的苏桃。
无声的审视持续了大约十个呼吸。
就在苏桃感觉自己仅存的那点体温都要被这冰冷的注视彻底冻结时——
嗡。
裹挟着彻骨寒气的无形力场再次出现,精准地包覆住苏桃的躯体。动作毫无征兆,迅捷得超出了反应极限。她如同被一只绝对零度的手攥住,整个人被这股力量粗暴地从冰冷的地面上抽离、悬空!断腿处被毫无缓冲地牵扯,锥心刺骨的剧痛让她眼前一黑,差点直接昏死过去,又被那刺骨的寒意强制性地钉在清醒的痛苦里。
她被这股力量拎着,如同被绳索套住的野狗,悬空拖向门外!
冰冷的回廊!那种被绝对低温包裹、灵魂都要冻结的痛苦瞬间飙升到了极限!身体悬空,意识模糊,只有小腿处断裂的骨头在力场移动中互相磨蹭、挤压,传递出的巨大痛楚如潮水般反复冲刷神经,将她一次又一次从崩溃的边缘拉回。
穿过了几道无形的气旋,每一次都带来更深的寒意和更可怕的死寂感。
最终,悬空的力量消失。
噗通!
苏桃重重摔在一处冰冷但相对平坦的地面上。身体因剧痛和寒冷而剧烈抽搐着。这里没有寒玉殿内纯粹的黑暗,光线极其暗淡,勉强能分辨出是由那种泛着幽光的寒玉铺就。
前方很近的地方,有两双鞋。
一双是纤尘不染、触手生寒、绣着流云暗纹的雪白云缎锦靴,微微泛着清冷的辉光,安静地置于寒玉地面之上。
另一双则是玄色布鞋,朴实无华,仿佛就是寒玉地砖的一部分。
苏桃的视线顺着鞋往上,只能看到玄色布鞋的主人——寒玉,他依旧像一尊冰冷的墓碑,站在那里。那双灰色的眼珠里没有丝毫情绪,也不再看她,而是微微垂眸,恭敬地望着旁边那双更尊贵的存在。
苏桃的视线不敢再往上抬一寸。
心脏狂跳得如同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混杂着剧痛和那侵入骨髓的恐惧!她能闻到那股独特又让她灵魂本能颤栗的气息——冰冷、纯粹、至高无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