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迹
刀光起边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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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第2页)

沈砚之勒住马,掌心在残剑剑柄上摩挲。这纸钱不是寻常丧事用的黄纸,是用桑皮纸浸过桐油的,遇火即燃——是“皮影”的示警,意思是“前面是绝路”。

他翻身下马,将马拴在老柳树上,往林子里走。雪化后的林地泥泞不堪,腐叶下藏着暗冰,走起来步步发沉。走了约莫半里,林深处现出座破败的山神庙,庙门虚掩,门楣上挂着串风干的蛇骨,正是“皮影”总坛的标记。

庙内烛火通明,却静得能听见烛花爆开的轻响。供桌上摆着个黑木托盘,托盘里没有祭品,只有颗人头——须发花白,额角有道月牙形的疤,是周御史的贴身护卫老陈。

沈砚之的手猛地攥紧,指节泛白。老陈是当年跟着周御史从边关杀出来的老兵,刀砍在肩上都不哼一声,此刻双目圆睁,像是死前看到了什么极骇人的事。

“沈大侠倒是比预想中来得早。”一个穿紫袍的中年男人从神像后转出来,面白无须,手里把玩着个青铜小木偶,木偶的脸竟和周御史有七分像。

“‘掌线人’魏庸。”沈砚之认出了他。此人是“皮影”的头领,据说能同时操控百根银线,当年镇北王能在朝堂站稳脚跟,全靠他暗地里铲除异己。

魏庸笑了笑,将木偶往供桌上一放,木偶的关节突然动了,竟对着沈砚之作了个揖:“沈大侠带的东西,该交出来了。周御史还在京城等着这‘证据’救命呢——哦不,是等着这东西送他上路。”

沈砚之没说话,目光扫过庙内的梁柱。七根银线从梁上垂下来,线头隐在暗处,显然藏着七名顶尖的皮影杀手。魏庸敢单独露面,必是有恃无恐。

“老陈的人头,是你送的?”沈砚之的声音很平,像结了冰的河面。

“他不肯说周御史的藏身处。”魏庸拿起木偶,用指尖拨弄着木偶的下巴,“沈大侠该知道,我的木偶,最擅长逼供。”

话音刚落,供桌下突然窜出三道黑影,银线如毒蛇般缠向沈砚之的脚踝!同时梁上的七根银线猛地收紧,带着倒钩的线头直刺他面门!

沈砚之足尖在供桌边缘一点,身形陡然拔高,残剑脱鞘的瞬间,剑脊上的豁口精准地卡在一根银线的钩齿上。他手腕一拧,银线被豁口绞断,断线带着劲风反弹回去,竟缠住了另一名杀手的咽喉!

“嗤”的一声,那杀手连哼都没哼,颈骨便被银线勒断,软倒在地。

魏庸眼中闪过一丝讶异,手里的木偶突然“咔哒”作响,剩下的六名杀手动作陡变,银线不再直攻,反而在沈砚之周身织成个密不透风的网,网眼越来越小,倒像是要将他活活勒成肉泥。

沈砚之突然收剑,左手抓起老陈的人头,猛地掷向魏庸!魏庸下意识侧身躲闪,操控银线的手势迟了半息——就是这半息,沈砚之已如狸猫般窜到神像后,残剑反手刺入神像底座!

“轰隆”一声,神像底座是空的,里面藏着个暗格,暗格里竟塞满了桑皮纸纸钱。残剑带起的火星溅在纸钱上,浸过桐油的纸瞬间燃起大火,火舌顺着银线往上窜,直扑梁上的杀手!

“蠢货!”魏庸厉声嘶吼,手里的木偶突然炸开,碎木片里藏着三枚毒针,直取沈砚之面门!

沈砚之早有防备,借着火势翻身冲出庙门,毒针擦着他的耳际飞过,钉在庙外的柳树上,针尖迅速泛出黑紫。

庙内传来杀手的惨叫和魏庸的怒喝,火舌舔舐着庙顶的茅草,很快将整座山神庙吞入火海。沈砚之望着跳动的火光,突然想起老鬼手背上的疤——当年老陈就是为了护着老鬼,才被北狄人的刀砍中了额角。

他转身往京城方向走,脚步比来时更沉。魏庸敢在这里设伏,说明周御史在京城的处境已极其危险。那卷账册和玉佩,不能再按寻常路子送了。

走到官道上时,那匹老马正不安地刨着蹄子,马鞍上多了个用油布包着的东西。沈砚之解开一看,是套皂隶的衣裳,还有块腰牌,上面刻着“顺天府衙役

李三”。

油布夹层里还有张字条,是老陈的字迹,歪歪扭扭却力透纸背:“周大人在南城破窑,带‘半截账册’来换他命——魏庸要的是全册,别信。”

沈砚之将字条凑近鼻尖,闻到股极淡的墨香,是周御史书房常用的松烟墨。老陈死前,竟还能设法传信。

他换上皂隶衣裳,将账册和玉佩藏在腰带夹层里,又从怀里摸出半张烧焦的纸——是当年没烧完的账册残页,一直带在身上。这半张残页,正好能当“诱饵”。

老马突然长嘶一声,抬头望向京城方向。那里的天空被晨雾笼罩,隐约能看见城楼的轮廓,像头沉默的巨兽,正等着猎物自投罗网。

沈砚之拍了拍马背,翻身上去。残剑依旧裹着旧布,贴在腰侧,像块滚烫的烙铁。

“走了。”他低声说,像是对马说,又像是对老鬼、对老陈,对那些埋在风雪里的魂灵说。

老马迈开蹄子,一步步往京城走去。三十里路,他要走得像个寻常衙役,却要带着千钧重的证据,和两条人命的嘱托。

林子里的山神庙还在燃烧,火光映红了半边天,倒像是在为他照亮前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