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4页)
找到了。他突然放大一个文件夹,加密程序的图标是只咧嘴笑的骷髅头。谢宇输入密码时,我注意到他手腕内侧用马克笔画着个小小的十字架,是早上在医务室帮我处理伤口时偷偷画的。
假农药的配方文件在屏幕上展开,化学方程式像串诡异的符咒。谢宇把
U
盘插进主机时,金属接口发出轻微的咔声,像牙齿在咀嚼骨头。他突然点开另一个隐藏文件夹,里面是扫描版的账本,每一页都记着某局长、某主任的名字和数字。
这些老东西。谢宇的指尖划过屏幕上的名字,早就该下地狱了。
记者会现场的空调坏了,闷热的空气里飘着劣质香水和汗味的混合气息。谢宇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站在台上,领口别着我给他的蝴蝶胸针——那是用易拉罐拉环做的,我花了三个晚上才磨光滑。
他把
U
盘插进笔记本电脑时,台下突然安静下来,连吊扇转动的声音都听得见。陈宇爸爸坐在第一排,手指上的金戒指在灯光下闪着冷光,他旁边的林薇薇穿着粉色连衣裙,头发上别着和我同款的发卡——那是上周陈宇抢我的,转手送给了她。
大家先看段录音。谢宇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传出来,带着电流的杂音。
陈宇爸爸嚣张的声音突然炸响在会场:死几个人才好涨价!这点损失算什么!
玻璃杯摔碎的声音紧接着响起,陈宇爸爸像被踩了尾巴的狗,扑向讲台想抢电脑。谢宇侧身躲过,校服袖口露出的皮肤蹭到陈宇爸爸的金表,留下道红痕——那是早上帮我搬自行车时被链条刮的。
还有这个。谢宇点开账本图片,投影仪把那些肮脏的数字投在白墙上,像无数只黑色的虫子在爬行。闪光灯疯狂闪烁,我看见谢宇的脸在光影里忽明忽暗,突然想起他小时候总说想当
superhero(超级英雄),要保护世界。
他突然晃了晃,像被风吹动的芦苇。我推开拥挤的人群冲上台,在他倒下的瞬间接住他。他的身体烫得吓人,后背的衬衫已经被冷汗浸透,贴在皮肤上像层湿纸。
没事的瑶瑶。他的气音烫在我耳廓,带着薄荷糖的余味,我们赢了。
救护车的鸣笛声由远及近,像死神的催命符。我攥着谢宇冰凉的手指,看着他手腕上的马克笔十字架被汗水晕开,突然觉得那些笔画像道咒语,早就把我们的命运绑在了一起。
医院走廊的消毒水味浓得呛人,我靠在惨白的墙壁上,看着护士推着治疗车走过,不锈钢托盘上的针头闪着冷光。谢宇被推进抢救室时,他爸爸的西装外套落在地上,我捡起来抱在怀里,闻到上面混合着泥土、烟草和谢宇洗发水的味道——那是我给他买的草莓味,他总说幼稚,却每天都用。
沈瑶同学。医生摘下口罩,蓝色口罩带在他耳后勒出红痕,病人情况不太乐观,多器官衰竭,需要立刻住院观察。
他递来的报告单边缘卷了角,器官衰竭四个字像用红墨水写的,刺得我眼睛生疼。我突然想起谢宇总说自己不怕疼,上次阑尾炎手术,麻醉还没醒就咬着牙说没事,其实我在病房外看见他攥着床单的手都白了。
需要多少钱我的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像根绷紧的弦。
护士站的电子钟突然跳了一下,红色的数字变成00:00。我摸出藏在内衣夹层的金镯子,冰凉的金属硌着肋骨——这是妈妈留给我的嫁妆,她说要等我出嫁那天戴,现在看来,只能提前让它发挥作用了。
当铺的红木柜台泛着油光,穿黑马甲的掌柜用放大镜盯着镯子,嘴里啧啧有声。这成色不错,五千块。他的长指甲划过镯身的缠枝纹,小姑娘,急用钱
我攥着沉甸甸的纸币走出当铺,凌晨的露水打湿了帆布鞋。街对面的证券交易所还没开门,卷闸门上贴着股市有风险的标语,红底白字像张催命符。前世我在这里赔光了谢宇给我的所有积蓄,这一次,却要靠它来救命。
三天后,我把十叠崭新的钞票拍在住院部缴费处时,收银员的假睫毛惊得差点掉下来。我数着玻璃柜台上的数字,突然想起谢宇第一次领我来买冰淇淋,他攥着皱巴巴的五块钱,说要给我买最贵的巧克力味,结果钱不够,最后只买了两个绿豆沙。
病房里的监护仪发出规律的滴滴声,像在给生命倒计时。谢宇躺在病床上,脸颊陷下去一块,嘴唇干裂得像久旱的土地。我用棉签蘸着温水给他擦嘴唇,他突然睁开眼,睫毛扫过我的指尖,像羽毛搔过心尖。
你去哪了他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磨过,手腕上还留着输液针的小孔,青紫色的血管在苍白的皮肤下蜿蜒,像条被困住的蛇。
给你买草莓了。我举起塑料袋,鲜红的草莓上还挂着水珠。上周他说想吃,其实我知道,是我自己想吃,他总把我随口说的话记在心上。
谢宇突然扯掉手背上的针头,血珠顺着指尖滴在白色床单上,绽开细小的红梅。我们回家。他掀开被子要下床,脚刚落地就踉跄了一下,我冲过去扶住他,摸到他后背突出的脊椎骨,像串快要散开的珠子。
死前总得带走几个。他的眼睛亮得吓人,我突然想起小时候看的恐怖片,吸血鬼苏醒时就是这样的眼神。
我把他按回床上,用医用胶带重新固定好针头。他的皮肤烫得吓人,我解开他的衬衫扣子,想让他凉快些,却看见他胸口有道新鲜的划痕——是用指甲掐的,纵横交错像张网。
别伤害自己。我的眼泪掉在他伤口上,他瑟缩了一下,像被烫到。
瑶瑶,他突然抓住我的手,指尖冰凉,如果我死了,你就把那些账本寄给纪委,陈宇家还有很多秘密......
你不会死的。我捂住他的嘴,尝到他唇上的苦涩,我不会让你死的。
病房门被推开时,林薇薇的蕾丝裙角扫过门框,带起一阵廉价香水味。她的右腰缠着绷带,纱布边缘渗出点血——上周她不小心从楼梯摔下去,其实是想栽赃我,结果自己滚了下去。
谢宇需要活体肝移植。她晃了晃手里的诊断报告,纸页在她指间发出哗啦声,医生说,你俩血型匹配。
阳光透过窗户照在她脸上,我看见她锁骨下方有片淤青,像被人掐过。突然想起谢宇说过,陈宇最近总把林薇薇往偏僻的仓库带,每次回来她都眼圈红红的。
你想怎样我的手悄悄摸向床头柜,那里放着谢宇削苹果用的小刀,刀刃还沾着苹果汁。
林薇薇突然从背后抽出把水果刀,刀尖抵住我肝脏的位置,冰凉的金属透过薄薄的病号服渗进来。你捐一半,我捐一半。她笑得像只偷腥的猫,这样才公平,对吧
病房的储物柜突然发出响动,谢宇不知何时下了床,赤脚踩在满地的玻璃药瓶上,输液针头还插在手背上,透明的液体顺着管壁倒流,像条细小的蛇。他的眼睛在阴影里闪着光,我突然想起去年暴雨夜,他在巷口堵截抢我钱包的混混,也是这样的眼神。
放下刀。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林薇薇尖叫着转身,水果刀在空中划出道寒光。谢宇侧身躲过,反手抓住她的手腕,用力一拧,刀子哐当掉在地上。他另一只手突然扯开林薇薇的衣领,露出她锁骨下方密密麻麻的针孔,青紫色的针眼像片腐烂的星空。
陈宇家逼你抽骨髓吧谢宇的指尖划过那些针孔,林薇薇疼得浑身发抖,像条被扔在岸上的鱼,他们说找到匹配的骨髓就能救谢宇,其实是想卖钱。
林薇薇突然瘫坐在地上,嚎啕大哭:他们说只要我配合,就放过我爸妈……陈宇还说……说只要谢宇死了,你就会跟他……
谢宇的拳头突然攥紧,指节发白。我看见他手背上的输液针管崩裂了,血珠顺着指尖滴在林薇薇的蕾丝裙上,像朵突然绽放的红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