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2页)
周延打开她推过来的箱子,里面是叠得整整齐齐的住院用品。一件浅蓝色的病号服,大概是她特意选的,说过他穿蓝色好看;一双防滑拖鞋,鞋底贴着卡通贴纸,是她最喜欢的小熊图案;还有几本杂志,封面都是他喜欢的球队;最上面放着张便签,是陈景的字,龙飞凤舞的:许小姐守在你办公室三个月了,说等你看完旧物,就带你去住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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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月。
周延想起这三个月来的巧合。他加班晚了,总能在公司楼下看见卖热粥的小摊,摊主说是位小姐订的,说有个姓周的先生可能会来;他膝盖疼得厉害时,办公桌上总会多出一贴止痛膏,同事说是个漂亮姑娘送来的,没留名字;他去医院复查,陈医生总会恰好提起有个许小姐很关心你的病情。
原来不是巧合。
窗外的阳光突然斜斜切进来,落在并排的两个灰蓝色行李箱上,把红绳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两条终于交汇的河流。周延的手不自觉地摸向自己那个箱子的底部,那里有个暗格,是他当年偷偷做的,藏着样东西。
他摸到了那个小小的丝绒盒子,冰凉的金属边缘硌着掌心。是枚戒指,他毕业那年就买好了,原本想在看完《爱在黎明破晓前》的那个晚上,在电影院的台阶上交给她。戒指内侧刻着一行字,是他练了很久的笔迹:其实那天看完电影,我在出口等了你整夜。
那天他说完分手,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街角,突然就后悔了。他在电影院门口等到天亮,直到清洁工来打扫,才发现她根本没走远——她就在街对面的公交站台上,抱着膝盖坐了一夜,像只被遗弃的小猫。
可他终究没敢走过去。他觉得自己给不了她想要的生活,觉得她值得更好的人。
你手里拿的什么许知意突然抬头,眼睛亮晶晶的,像发现了什么秘密。
周延下意识地想把戒指藏到身后,却听见她笑出声,清脆得像风铃:我看见啦。
她往前走了两步,站在他面前,阳光落在她的睫毛上,投下小小的阴影。陈医生说,她的声音带着点狡黠,还有点不易察觉的颤抖,做完手术出院那天,就可以戴了。
周延愣住了,手里的丝绒盒子啪嗒一声打开。戒指在阳光下闪着光,内侧的字迹清晰可见。
许知意的眼泪突然掉了下来,砸在戒指上,晕开一小片水光。其实我知道你在等我,她吸了吸鼻子,声音哽咽,那天早上我抬头,看见你站在电影院门口,背对着我,肩膀都僵了。
她顿了顿,抬起手,轻轻碰了碰他手里的戒指:我等了三年,周延。不是等你手术,是等你……想明白。
咖啡馆的风铃又响了,这次是陈景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个保温杯,笑眯眯地说:许小姐准备的排骨汤,周延你得趁热喝,下午我带你去住院。
周延没说话,只是伸出手,把许知意揽进了怀里。她的头发上还带着薰衣草的香气,和箱子里的味道一模一样。他能感觉到她在发抖,却紧紧地回抱住他,像抱住失而复得的珍宝。
对不起。他说,声音哑得厉害。
别说对不起,许知意的声音闷在他的胸口,说……我们去做手术,然后回家。
周延低头,看见两个并排的灰蓝色行李箱,拉链上的红绳缠在了一起,铃铛轻轻碰撞,发出叮铃铃的声音,像在为迟到了三年的日出,奏响序曲。
阳光穿过玻璃窗,落在他们交握的手上,落在那枚戒指上,落在那些摊开的旧物上。周延突然觉得,那些被他刻意错过的时光,那些被他弄丢的温柔,其实一直都在,像晒干的薰衣草香,藏在岁月的褶皱里,等着他回头,重新拾起。
而这一次,他再也不会放手了。
第二章
病房
住院部的电梯里,消毒水的味道混着许知意身上的薰衣草香,奇异地交融成一种让人安心的气息。周延的左手被她牵着,掌心沁出薄汗——不是因为害怕手术,是她的指尖总在他手背上轻轻摩挲,像在确认什么,又像在安抚什么。
302床,周延是吧护士推着治疗车过来,手里拿着腕带,陈医生特意交代过,左膝旧伤,术前别乱动。她抬头时笑了笑,目光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打了个转,许小姐昨天就来铺好床了,连枕头高度都调了三次,说你睡觉爱翻身。
周延转头看许知意,她耳尖又红了,小声嘟囔:护士姐姐你别乱说……
病房是双人间,靠窗的床位空着,阳光把白色的床单照得发亮。周延的床头柜上摆着个玻璃罐,里面插着新鲜的向日葵,是许知意早上从花店买的。陈医生说向日葵能让人心情好,她一边帮他整理枕头,一边说,你以前打球输了,看见学校花坛里的向日葵就会笑。
他确实有这习惯。大学时输掉关键比赛,他会坐在操场边的台阶上发呆,许知意会摘朵向日葵递过来,说:你看它们总朝着太阳,输了就重新再来嘛。那时候他总觉得她幼稚,现在看着罐子里的花,突然觉得心里的焦躁都被晒化了。
箱子里的东西……周延刚开口,就被许知意打断。
先别看,她把他按坐在床上,转身去开自己的行李箱,等你做完手术,我们慢慢看。拉链拉开的声音很轻,她从里面拿出个保温桶,陈医生说术前要吃点清淡的,我炖了小米粥,放了点南瓜。
粥的温度刚好,南瓜的甜混着米香,熨帖地滑进胃里。周延看着她坐在床边的小凳子上,托着腮看他吃,睫毛在眼睑下投出浅浅的阴影。她瘦了很多,下巴尖得能硌到自己的手心,可眼睛里的光,和大学时举着冰淇淋笑的样子,一模一样。
你这三个月……他想问她怎么知道自己生病,怎么守在办公室,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有些事,好像不必追问,她在,就够了。
陈医生是我爸学生,许知意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捻起块南瓜递到他嘴边,去年同学聚会听你队友说你膝盖不好,我就托陈医生多留意。他说你总找借口不来复查,我……她顿了顿,声音低下去,我就每天下班去你公司楼下等,想看看你到底怎么样了。
周延的心脏猛地一缩。他公司在市中心的写字楼,楼下有棵老槐树,他偶尔加班晚了,会看见树下有个灰蓝色的身影,总以为是自己眼花。原来不是幻觉,是她站在那里,一站就是三个小时。
上周陈医生说你必须手术,她的指尖轻轻碰了碰他的膝盖,动作小心得像碰易碎品,我怕你又跑,就找他想了这招——让他‘捡到’你的旧物箱,再让我转交。她抬头时眼睛亮晶晶的,周延,我知道你不想麻烦人,可这次,让我麻烦麻烦你,行不行
他张了张嘴,想说好,喉咙却像被堵住。只能伸手把她拉起来,让她坐在自己身边,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她的肩膀很薄,隔着T恤能摸到脊椎的形状,他突然想起分手那天,她也是这样瘦,站在电影院门口,风把她的连衣裙吹得贴在身上。
对不起。他又说了这句。
许知意却笑了,往他怀里靠了靠:再跟我说对不起,我就把你冰淇淋的照片发朋友圈。那是他大学时吃冰淇淋蹭了满脸的照片,被她存了三年,总说要等他不听话时拿出来威胁。
下午做术前检查,许知意寸步不离地跟着。拍X光时,医生让她在外面等,她却扒着门缝往里看,直到看见周延朝她比OK的手势,才肯乖乖站在走廊里。出来时,她手里多了个气球,是护士站给小朋友的,黄色的,画着笑脸。
给你,她把气球系在他的轮椅上,陈医生说手术很快,你别紧张。
周延被她逗笑了:我打比赛的时候,几万观众看着都不紧张。
那不一样,她推着轮椅往病房走,声音很轻,那时候你身边有队友,现在……你身边只有我。
走廊的窗户映出两人的影子,轮椅上的男人,推着轮椅的女人,轮椅上的黄色气球晃晃悠悠,像个不肯长大的孩子。周延看着那影子,突然觉得,所谓的侠骨柔情,大概就是这样——再强硬的人,也会在某个瞬间,想被人稳稳地托住。
晚上陈医生来查房,手里拿着手术同意书。小周啊,你的情况不算糟,他拍了拍周延的肩膀,就是拖得太久,关节里有点粘连,我给你安排在明天上午第一台,放心。他转头看许知意,许丫头,你也别熬着,回去睡一觉,明天才有精神照顾他。
我不回去,许知意从包里拿出折叠床,是她下午特意去买的,我就在这儿陪他。
陈医生笑了笑,没再劝,只是临走时朝周延挤了挤眼。
病房的灯关了,只有窗外的月光透进来,落在向日葵的花瓣上。周延躺在床上,能听见许知意在折叠床上翻身的声音,还有她轻轻的呼吸声。他突然想起大学时,他们在图书馆熬夜复习,她也是这样,总在他旁边睡得很轻,稍有动静就会醒。
睡不着他轻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