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6页)
苏晚照手指抚过照晚安,忽然想起小时候总问奶奶,名字里的晚照是啥意思。
奶奶摸着她的羊角辫笑:是盼着,我家晚照呀,走到哪儿都有灯亮着。
原来灯早就在这儿了。
次日清晨的阳光撞进模型店时,沈知夏正蹲在柜台后粘灯笼模型。
他昨晚翻出所有细铜丝,把苏晚照描述的纸灯笼缩小了十倍,灯芯处嵌了片瓷碗残屑——在光下看,那点碎瓷真会泛出金边,像被晒化的蜂蜜。
知夏哥!林小满风风火火推门进来,身后跟着三个举文件夹的人,居委会说展览火了!李叔翻出他爷爷的老门牌,王婶把她妈绣的门帘找出来了,都要搁你这儿的‘巷口记忆角’!
陈阿婆拄着拐跟在后面,手里拎着糖画工具:我跟他们商量好了,糖画摊改周末公益摊,赚的钱全给老屋刷墙。她冲沈知夏挤眼睛,你爷爷要是知道,保准夸你比他会‘攒故事’。
沈知夏直起腰,阳光透过新刷的木框玻璃落下来,照得他眼镜片泛着暖光。
他看向站在店门口的苏晚照,她手里正捧着那盏照晚安灯笼,发梢沾着点晨露。
爷爷的四季做完了。他说,声音轻得像怕惊飞了檐下的麻雀,可我还想做新的——比如你家院墙上的冬雪,或者你第一次来店里那天的黄昏。他从柜台里摸出刚做好的微型灯笼,这些故事,能不能……署你的名字
苏晚照没说话。
她把照晚安灯笼挂在店门口的老槐树上,又将微型灯笼轻轻放在柜台上。
风穿堂而过,风铃叮咚,像句被岁月藏了三十年的话,终于落了地。
秋分那天的阳光比往常更透亮些。
沈知夏正给秋之景模型粘桂花瓣,店门被推开时,他没抬头——直到一声咳响在耳边。
抬头见周强站在柜台前,手里没拿整改单,倒是提了盒包装精致的桂花糕。
他耳尖还是红的,像糖画里的鲤鱼:赵工说……想跟你商量商量,模型店的老墙,能不能留着
沈知夏抬头看窗外。
苏晚照正踮脚给照晚安灯笼换灯纸,发梢被风掀起,露出耳后那枚微型银镯——在秋阳里,泛着暖融融的光。
8
秋分那天的阳光晒得人后背暖烘烘。
沈知夏正捏着镊子往秋之景模型里粘桂花瓣,店门吱呀一响,他没抬头——直到听见周强的咳嗽声。
抬头时,周强手里没攥整改单,倒提了盒印着老字号的桂花糕。赵工说想跟你商量。他把牛皮纸文件夹搁在柜台上,耳尖红得像被秋阳烤过的糖画,区里看了展览资料,要把巷子划成‘微型文化遗产观察点’。
赵工从周强身后探出头,手里晃着卷尺:前提是结构安全达标。他绕着模型架转两圈,眉头皱成个结,这木架子靠墙太近,承重墙负荷超标。
沈知夏刚要解释木架是爷爷亲手做的,身侧忽然递来一沓图纸。
苏晚照的指尖沾着点模型胶,图纸边角还留着铅笔标注的承重数据:博物馆做过类似展陈模拟。她声音轻,却像敲在青石板上的脆响,换成轻质合金支架,既能减重,又能保持木纹质感。她顿了顿,我导师...可以帮忙审方案。
周强盯着图纸上的红章,喉结动了动:以前总觉得老东西是累赘。他摩挲着文件夹边缘,现在才懂,它们不是要被供起来,是要...接着活。
三天后,施工队敲墙加固时,当啷一声掉出个铁盒。
沈知夏蹲在碎砖堆里,指甲抠开锈死的盒盖——里面没有模型零件,只有张泛黄的便条,爷爷的字迹歪歪扭扭:知夏,四季不止春夏秋冬,还有‘重逢’那一秒。
他捏着便条坐在老槐树下,阳光透过枝桠落在纸上。
苏晚照端着两杯茶过来,看他眼尾发红,没说话,只把茶杯往他手边推了推。
想做个新模型。沈知夏突然开口,指节蹭过便条边缘,第五季。他从口袋里摸出块青花碗残片,修复台,半只碗,低头的姑娘。他抬头看她,眼镜片上落着光斑,然后...有个人悄悄走近。
苏晚照低头看茶盏里的涟漪,耳尖慢慢红了:叫什么
《秋天也能长出夏天》。
展览开幕那天,模型店挤得满满当当。
苏晚照踮脚调整展柜灯光,余光瞥见周强猫着腰往第五季模型旁塞照片——照片里是位老太太坐在阳台藤椅上,背后挂着只复刻的纸铃铛,和沈知夏做给她的那盏很像。
我妈说,这铃铛摇起来,像她小时候在巷口等我爸的黄昏。周强不知何时站到她身后,声音轻得像怕惊着玻璃柜里的小人,以前总想着拆了建,现在才明白...有些东西拆了,人心里的缝反而补不上。
苏晚照没接话。
她望着展柜里的第五季:修复台上的青花碗泛着暖光,穿藏青布衫的姑娘低头时,发梢快要碰到身后走近的身影。
那身影的袖口沾着模型胶,和沈知夏今天早上粘桂花瓣时一模一样。
闭馆时,沈知夏蹲在修复室门口等她。
她捧着刚拼好的银镯,接缝处不再泛冷,在暖光里像条流动的河。
修好了他凑过来看。
嗯。她把银镯往腕上套,奶奶说,晚照走到哪儿都有灯亮着。她抬头看他,现在灯就在这儿。
沈知夏喉结动了动,伸手碰了碰她腕上的银镯:下次...能不能修我
苏晚照笑了,把银镯往他手边送了送:你早就修好了。
窗外的老槐树沙沙响,风里飘着桂花香。
不知谁碰响了门口的照晚安灯笼,叮咚声混着秋阳落进人心里——原来圆满不是句号,是另一段故事的起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