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瘦马馆夜盗?偷银见狐影(第2页)
不对,她手里那胭脂盒,是银蝶昨儿哭哭啼啼说丢了的缠枝莲纹景泰蓝。
我攥紧玉珏往门口退,后颈的冷汗把衣领都洇湿了。女人指尖敲着胭脂盒,步步逼近:“三年前你娘偷我胭脂时,也是这副耗子似的眼神。怎么,她没告诉你,拿了我的东西要还?”
她说话时,袖口的青蚨纹在月光下泛着微光,像活过来的虫子在爬。
我突然想起娘临终前塞给我的玉壶,壶底刻着半朵芍药,跟这女人胭脂盒上的花纹竟有几分相似。玉珏碎片在掌心发烫,我猛地转身撞翻条凳,趁女人躲凳子的空当,踹开木门就往角门跑。老陈的梆子声在东边响得正急,我拐过穿堂时,听见身后传来轻笑:“跑什么?你耳后那狐狸胎记,可比你娘当年的胭脂印还招人眼呢。”
跑到自已住的杂役房,我反锁上门,靠在墙上直喘气。怀里的玉壶还在发烫,掏出来一看,壶身竟多了道浅灰色的云纹,跟碎玉珏内侧的纹路一模一样。耳后火辣辣的疼,我摸出藏在墙缝里的铜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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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耳垂后,指甲盖大的胎记不知何时变成了狐狸形状,毛色青灰,跟刚才窗纸上的影子分毫不差。
更夫打三更时,我趴在破木板床上数房梁上的老鼠洞。玉珏碎片裹在娘的旧帕子里,帕子上还绣着半朵没完工的芍药。窗外的槐树影晃来晃去,像有人在甩袖起舞。我摸着玉壶上的新纹路,突然想起银蝶说过,瘦马馆的胭脂水粉都是从青蚨门商队进的货,而青蚨门的人,袖口都绣着青蚨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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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那个白衣女人。
“啪嗒”,账房方向传来瓷器碎裂的声响,接着是老陈的惊叫:“有贼!”
我忙把玉珏塞进草席底下,吹灭油灯假装睡觉,心跳却怎么也静不下来。耳后狐狸胎记隐隐发烫,仿佛在提醒我,今晚看见的白影,还有那句
“和你娘当年偷我胭脂时一个模样”,都跟娘留下的玉壶、这半块碎玉珏,有着说不清楚的干系。
瘦马馆的夜向来不安静,姑娘们的笑骂声、琴弦声能闹到天亮,可今晚格外静,静得能听见自已血管里的血在哗哗流。我摸着草席下的玉壶,想起娘临死前攥着我的手,血染红了她袖口的芍药纹:“小山,带着玉壶走,别信穿青蚨纹的人……”
那时我才十岁,不懂青蚨纹是什么,只记得她腕上戴着半块碎玉珏,跟今晚我拿到的这半块,合起来应该是个完整的
“忠”
字。
窗外传来夜枭的叫声,我翻了个身,看见月光把窗纸照得发青,恍惚间又看见那个狐耳轮廓的影子晃了晃。玉珏碎片在草席下发烫,像块烧红的炭,把我的掌心烫出个红印子。明天天亮,得去聚贤赌坊把偷来的三钱碎银换成整银,可心里总觉得不踏实,总觉得那白影女人的话里藏着钩子,勾着我往娘的旧事里钻。
四更梆子响过,我迷迷糊糊刚要睡着,听见房顶上有瓦片轻响。翻身坐起,就看见窗纸上映着个人影,长衣曳地,袖角的青蚨纹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我屏住呼吸,手悄悄摸向草席下的玉珏,却听见那影子轻声哼起首曲子,调子熟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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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瘦马馆姑娘们常唱的《胭脂扣》,可词不一样:“忠字裂,玉壶缺,狐影照月人难歇……”
声音渐渐远去,我掀开窗帘,只见槐树梢头挂着半弯残月,像把缺了角的银梳。怀里的玉壶不知何时凉了下来,可耳后狐狸胎记还在发烫,仿佛刚才的一切都不是梦。瘦马馆的更夫又开始打梆子,梆子声里混着远处运河传来的桨声,我盯着梁上摇晃的蜘蛛网,突然明白,有些事,就像这网,一旦碰了,就再也躲不开了。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我揣着碎银往赌坊走,路过瘦马馆账房时,看见王妈妈正揪着老陈的耳朵骂街,账房门口围了堆碎瓷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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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昨晚我撞翻的那条凳上的青花瓷凳面。我低头快走,指尖触到衣襟里的玉珏碎片,突然听见身后有人喊:“小山子,你耳后沾着什么?”
回头一看,是厨房的刘婶,端着盆洗脸水正瞅我笑。我忙用袖子擦耳后:“没什么,蚊子咬的。”
刘婶凑近了看:“呦,像是朵小花钿呢,红彤彤的,比银蝶姑娘的胭脂还鲜亮。”
我心里一紧,借口要去买炊饼,拔腿就跑。耳后火辣辣的,仿佛真有朵花在那儿开了,花瓣尖儿翘着,像狐狸的耳朵。
聚贤赌坊的木门刚开半扇,我就听见里头骰子撞瓷碗的叮当声。赌坊小厮见我进来,刚要开口,我就把三钱碎银拍在柜台上:“换筹子,今儿个爷要赢顿好酒菜。”
指尖摸到袖袋里的磁铁片,那是从老陈的旱烟袋上掰下来的,磨得发亮。赌坊里烟气熏人,我盯着庄家的骰子碗,耳后突然又发烫,恍惚看见赌桌上的光影投出个狐狸影子,跟昨晚账本上的一模一样。
“大!”
我把筹子全推出去,骰子骨碌碌停住,三个六点。庄家的脸绿了,我刚要拿银子,就听见二楼传来环佩响,月白裙角闪过,带着股子松香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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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昨天在账房看见的白衣女人?不对,她袖口绣的是青蚨纹,而楼上那姑娘,袖口补丁底下露着半只紫微斗数纹,是官府缇骑的标记。
“这位公子手气不错。”